06 一个门里
“这下俺有救命钱了。妹妹,这份情俺一辈子也忘不了,等有机会再报吧。”玉爱千恩万谢。
白香衣淡淡地说:“我不指望你还什么,只求你别乱说话。我真不是的。”
“不是,真不是!”玉爱讪笑着说,有点儿心照不宣的味道。村里人眼窝子浅,自然看不出来什么,但玉爱在窑子里滚爬了半辈子,人老珠黄的时候,还教导过几个小黄花闺女儿,她从白香衣的一举一动里,很容易就能捕捉到那门里的滋味。玉爱拿到了钱,不肯多留,告辞走了。
白香衣拼命挤出一点笑容,说了声再见,送走了玉爱,心被不安紧紧攫住,一种冷从心底里望外面蔓延,却是热炕头温暖不了的。
再也提不起看书的兴致,白香衣的脑袋在枕头上一歪,迷迷糊糊看见玉爱影影绰绰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穿过青纱帐,走过大豆田,前面突兀出一座花团锦簇的楼房来。玉爱走到楼门口就不走了,翘起二郎腿坐下,乜斜着眼,伸出兰花指夹一根烟卷,微撅着猩红的嘴往外吐烟圈。白香衣一个人径直上楼,在临窗的地方坐下。忽而,她听见楼下一片嘈杂,玉爱大声吆喝:“最红的最美的香衣姑娘,一万元一位。”
香衣望下去,楼下凭空跑来了一大群男人,手中挥舞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拥挤着,忽然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看她,那一张张的面孔,竟是孔家屋子的男人们,有高原,有宝橱,还有村长,老的少的,都用同一种古怪的眼神盯住她,仿佛她没穿衣服。
白香衣慌忙关了窗户。有人上楼了,白香衣看见孔宝柜提着一把大冒热气的大水壶,陪着笑脸殷勤地问:“香衣姑娘,要热水吗?”
“不要,不要。”白香衣烦躁地说着,就去关门,然而她怎么也关不严,从门缝里,她看见许多张脸挤压着,扭曲着,对着她色迷迷地狞笑。
“开门,开门。俺付过钱了,让俺睡,让俺睡!”他们乱七八糟地嚷着,把门推得摇摇欲坠。
白香衣一下子惊醒了,身上出了一身透汗,恍惚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不多时候,她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一个人走在一条羊肠小路上,总也走不到尽头。
晌午,孔宝柜和高原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高原手里提着两瓶酒,宝柜拿着一包油浸浸的花生米。
白香衣看到高原忙下了炕,笑脸迎着,有些紧张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你爸吗?”
“不是。”高原泄气地说,“都四五回这样的事了,我看没希望了。”
“迟早会找到的,只要你呆在这里别乱跑,你爸总会找到这里的。怕就怕你找你爸,你爸找你,都动起来,就容易错过了。你和你哥先坐着,我给你们弄下酒菜。”白香衣安慰着高原,言语里却掩饰不住的快活。
洗了个萝卜,用擦床子擦出半盆子萝卜丝,拌上一碗金贵的白面,生起火,淋锅里些油,煎了萝卜丸子,然后舀上水,炖好了,盛了一碗,端上桌去。
高原和孔宝柜早已就着花生米,推杯换盏了。高原笑道:“白老师,老来给你添麻烦。一块来坐吧。”
“不麻烦,你们喝你们的。”白香衣盛半碗萝卜丸子,坐在炕沿上吃了。
煎萝卜丸子的油香飘了半个村子,陆续有男人提着一瓶酒循着香味过来。这场酒一直喝到晚饭时候才散,整个下午,宝柜家里人来人往,找酒喝的男人,跟着来寻找自家男人的女人,男人们吆三喝六地猜拳,女人们叽叽嘎嘎地说闲话。白香衣依稀记得梦境里有过这些男人的面孔,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陪着女人们说笑。
宝橱早醉成了一滩烂泥,横在炕上打呼噜。
高原喝酒鬼得很,喝了一个下午,居然没有醉,只是多少带了些酒色,一张脸白里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