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朝至暮
搬到这里来,只是要他们由船上搬上卡车。”李南泉道:“在南岸找码头工人,不简便得多吗?”王副官笑了一笑,望着他道:“办公事都走简便的一条路,我们当副官的,喝西北风。”李南泉这就明白了。他是将修路的民工调去搬东西,把这笔搬东西的工资轻轻悄悄地塞进了腰包,而且他还是公开地对人说,可见他毫不在乎。于是他也笑了一笑。
王副官道:“李兄,你这一笑,大有意思。请教!”说时,他将手杖撑了地面,身子和脑袋都偏了过去,李南泉怕是把话说僵了,因笑道:“我笑你南方人,却有北方人的气概,说话是最爽直不过。你自己的手法,你完全都说出来了。很可佩服。”王副官笑道:“原来你是笑这个。我成天和北方人在一处混,性格真改变了不少。你不见我说的话,也完全是北方口音了。”南泉笑道:“那末,我就干脆说出来了。可不可以别让我那保的人到南岸去搬东西?”王副官把手杖插在地上,抬起手来搔搔头发,踌躇着,立刻不能予以答复。那位保长太太,深知王副官踌躇点所在,便上前一步,点着头道:“王副官,我说句话,要不要得?”王副官瞪了眼望着她道:“你说罢。”她道:“我们保甲的人,情愿修两天路,不要钱。”王副官道:“你能作主?”她道:“哪个龟儿子敢骗你。说话算话。不算话,请你先把我拿绳子套起走。”李南泉笑道:“我对她有相当的认识。刘保长是怕太太的,老百姓又是怕保长的。保长太太说不要工资,我想也没有哪个敢要工资。”王副官听了这话,脸上算有点笑意。她还不曾说话,半山腰上有个人大叫道:“是老王吗?快上来罢,有了消息了。七十二架,分三批来。”王副官道:“他妈的,这空袭越来越早,才八点多种。”回头望了刘保长太太道:“快有空袭了,反正南岸去不成。解除了再说罢。夫人今天没走,我得去布置防空洞。”说着,望了扶着轿杆的滑竿夫,说:“走!”
李南泉道:“保长太太,对不起,我不能管你们的事了。你听见没有?敌机来了七—卜多架,我得回家去看看,帮着家里人躲警报。”他也不再管她,立刻转身就向家里走。果然,经过小镇市时,那广场上的大木柱子,已经挂了通红的大灯笼。镇市上人似乎也料着今天的空袭厉害,已纷纷地在关着铺门。李南泉想顺便到烧饼店里买点馒头、烧饼带着,又不料刚到店铺门口,半空里呜呜的一阵怪叫,已放了空袭警报。回头看那大柱上,两个红球,在那大太阳底下照着,那颜色红得有点怕人。这点刺激,大概谁都是一样地感觉到。烧饼店里老板已是全家背了包裹行囊出来,将大门倒锁着,正要去躲空袭。这就不必开口向人家买东西了。待得自己找第二家时,也是一样在倒锁大门。躲警报的人们,又已成了群。大家拉着长阵线,向防空洞所在走去。熟人就喊着道:“李先生,你还不回去吗?今天有敌机七批。”他笑答道:“我们还怕敌人给我们的刺激不够,老是自己吓自己作什么?已经挨了四五年的轰炸,也不过这么回事,今天会有什么特别吗?”他说着还是从容地走回家去。隔了山溪,就看到自己那幢草屋里的人,都在忙乱着。那位最厌恶警报的甄太太,手里提了两个包裹,又扶根手杖,慢慢走上山溪的坡子。她老远扬了头问道:“李先生,消息那浪?阿是有敌机六七批?警报放过哉!”李南泉笑道:“不用忙,进洞子总来得及的。”甄太太操着苏白,连说孽煞。
李南泉笑道:“不要紧,有我们这里这样好的山洞子,什么炸弹也不怕。”说到这里,李太太带着一群儿女,由屋子里走出来了,笑道:“你今天也称赞洞子,那我们一路去躲罢。”李南泉回到走廊上,笑道:“对不起,今天我还得和你告一天假。什么意思呢?那本英文小说,我还差半本没有看完呢。带着英文字典……”李太太也不等他说完,将一把铜锁交到他手上,因道:“我走了,你锁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