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21年——刘宗祥 穆勉之
屁眼一直在流血咧,还跑来给别个诊痔疮!也不把心摸着想想,自己做了点积德的事冇!”
汉口田瑞泰酱园的老板,绰号“添一把”的田易发,把嘴凑到刘宗祥耳边,瞿瞿哝哝地说。这番话,虽然带着一股子腌大蒜的味道,听起来还是很舒服。
对于李长江,刘园已经是一个颇为遥远的梦了。
李长江自己都很怀疑,关于刘园的回忆,怎么会这样缠绵:那片桃林还在么?那可是秀秀种的咧!这不是收桃子的季节了,更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桃之夭夭,烁烁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读书对于李长江,本来就是半路出家。
古文底子很浅的李长江,脑子里忽然闪出这么一首很古老的情诗来。哦,这是秀秀那天吟哦的。那真的是桃花烁烁其华的时节。今日的李长江,当年的李家大花子正在给桃树除草松土,秀秀在往桃树上刷石灰杀虫。锄草松土和刷石灰,都免不了触动树干,大花子和秀秀,也就免不了沾惹上一头一身的桃花。可能是触景生情罢,秀秀吟诵起这首诗。她也是不久前由冯子高教会背诵的。李长江还记得,他当时一脸的汗。可是,当秀秀朝他递过一条手巾的时候,他却像一头受惊的壮牛犊,朝一边跳了过去,惹出秀秀一串银铃样的笑:“嗨,真是逃之夭夭咧!”
李长江是到刘园来会刘宗祥的。吴二苕的妻子芦花告诉他,她的男人陪先生出去了,晓得李先生要来,他们马上就转来的。有了这点空隙,李长江就自己到刘园随意走一走,面对这熟悉的环境,也有一点物是人非,韶华不再的感慨。特别是有些当年的细节,似乎硬是挥之不去。
也是,当年的大花子,到哪里去了呢?李长江伸伸胳臂,踢一踢腿,仿佛要用这个动作,找回当年的李家大花子,又似乎在用这个动作,摆脱掉回忆的影子,回到今天的李长江。
“大花子哥,是你么?”
声音分明在身后,但李长江却没有立即转过身来。他觉得,他似乎突然又回到了十六七岁的豆蔻时节,他又变成了那个一见到秀秀就脸红、秀秀随说什么他都点头的大花子。噢,秀秀,这分明是秀秀么!秀秀,还是那个秀秀么?好像是为了让这种久违了的恍惚多留一瞬,也许是担心今日的秀秀与昨天的秀秀太不一样。
他心中的秀秀,毕竟是昨天的少女呀!
只有李长江自己晓得,为了保持这一分独有的回忆,自从有了组织,离开了码头,就一直没有和秀秀见过面。他有和秀秀见面的机会,也有和秀秀见面的由头。
但是,李长江就是这样一个外表粗豪而内心极细腻的男人: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罢,就像江河的水,流走了就流走了。只要有一份很舒服的记忆,有一份很甜的回忆,就很好了。
“大花子哥,是您家么?”
身后的声音,由于增添了“您家”,就增添了生硬的成分。李长江不禁心头一震。不能由于自己的任性和自私,破坏了这一次难得邂逅的平和心境。
“哦,秀秀,噢,是秀秀哇。”
眼前的确是秀秀。还是鹅蛋形的脸,削挺的鼻子,小而丰润的嘴,不大但却长长的朝眉梢飞过去的眼稍。在秀秀的脸上扫了一遍,李长江的眼光就躲闪开了。秀秀比过去丰满了。李长江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一片绿荫的桃林里。梅树成荫子满枝。这好像是那个文人雅客的诗句呢,噢,这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有异曲同蕴之妙咧。李长江朝桃林狠狠地眨了眨眼睛。他有些瞧不起自己了:么时候了哦,你是来做么事的哟,么样尽想些不相干的东西呢!
“噢,秀秀,刘先生回来冇?”终于,李家大花子远去了,李家大花子回到了李长江。“我们约好了的,有蛮重要的事情要谈咧。”李长江知道,秀秀参与刘宗祥所有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