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06年——张腊狗 陆疤子 王利发
而是在敬陶苏。她的意思陶苏很清楚。
“个狗日的哟,这哪里是酒唦,就是糖水咧!”王利发听说过一些有钱的洋街上的人,喜欢喝一种甜叽叽的洋酒,说是葡萄做的,也是红颜色的。王利发喝下一杯,很是感慨。个狗日的,老子终于有这一天了!喝着有钱人才能喝的洋酒,有最好看的女人陪着喝!等下,老子喝高了兴,个疤家伙,不是那个疤家伙,老子哪来钱开这种洋荤?王利发又端起一杯酒,朝陶苏虚让一让实际上是在向想像中的陆疤子敬了一杯,又一口喝干了。
存了耍猴的兴奋和好奇心,陶苏喝酒就长了个心眼,很有节制,频频端杯,多劝少喝。王利发是花钱买酒色,不喝吃大亏,也就来者不拒。加上这“状元红”入口又极绵软,喝到口里,甜腻腻如甘饴润舌,品起来如枕畔情语,喝多了,开始似亦无事,慢慢如春风入户,继而犹秋水涨池,再则是老君丹发,可以醉得人几天几夜醒不过来。王利发平日本来就喝得少,有时晚上歇担在家里喝一点,都是那种汉正街糟房的散汾酒,下酒的东西往往是老爹没有卖完的冷油条。汉汾酒像个直性汉子,脾性不知道转弯,有酒量的可以拼一拼,无酒量或量窄的,说醉就醉了。王利发没有喝过“状元红”,不识这“状元红”的厉害,毫无戒备之心,真的就当糖水样地喝,一改游街剃头匠平日的猥琐模样,很现出几分豪气。
“你也喝唦,么样老是叫我一个人喝咧!未必我是冇喝过酒的,非要到这里来喝这红糖水?红糖水哪里是我们男将喝的唦,是你们女将做月子喝的唦!喝,你喝!这是血,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
本来,王利发是对着陶苏坐的。多喝了几杯,应了“酒是色媒人”的话,平常只有给人剃头才有话的王利发,现在第一次面对属于自己哪怕是暂时属于自己的女人,用自己的方式展露一点压抑多年的男人气。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移到与陶苏比肩而坐。他开始被“状元红”左右了。他的头,经常地靠向陶苏的肩,每靠一次,肉香脂粉香又把他弄清醒一次。
“算了,我……们们们都不喝喝了,好好不好?”陶苏暖烘烘的香味终于把王利发从“状元红”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眨了眨他那对豌豆眼,清醒地盯着眼前这个香喷喷美艳艳的女人,记起了自己跨进这红纱灯笼做招牌大门的目的。
“走,我们上床,上床!”王利发站起来,果决地向床边走,他一把拽住陶苏,“走,我们上床,上床!”
陶苏明白,这种演练了无数次的以此为乐以此为生的把戏,又将毫无新意地重新操演一遍。她不必因怯惧而退避,也不必因耍猴的新奇而激动。这被孔老夫子视为人之大伦的最动感情最欲生欲死的事,因为与白晃晃的银子挤在一起,也就少了神秘和神圣。王利发只是觉得现在有一股熟悉的热烘烘的气伴着男人的自豪,由小肚子处向上升,向下冲!他隐隐觉得他买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这种自豪和体会让他脑壳晕晕乎乎,让他脚下如踩云踏絮般地发飘……
“哦,这是么东西?”晕晕乎乎中,王利发感到自己来到了一片开阔地。他揉揉本已晕乎现在又复眩晕的眼睛,在开阔地上纵目四顾。在起伏的山丘上,他看到了两粒猩红的果。“红葡萄!”他在心里惊呼。这不是酿“状元红”的红葡萄么?他颤颤地爬上山丘,颤颤地摘。恍然间,他仿佛看到这对猩红的葡萄化作一对猩红的纱灯。他擎着纱灯,沿着一片汉白玉铺就的开阔地缓缓地走。他走不快,他力不从心。这片开阔地如陷沙,如止水,似静还动,似硬却软。走呵,走呵,走到九月九哦!突然,王利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鼻涕虫,所行之处留下一道刺心的乳白色的迹。鼻涕虫不甘心,仍气喘吁吁地爬,冥冥之中,似有游丝般执着的召唤:“爬啊,爬啊,爬过人境之源,你会还原成人……”它爬,如在通往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