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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雨/胭脂雨2
后,各自便放弃了这无谓的战争,又合流继续前进。

    蟹大小不一,壳颜色各异,有青色的,有褐黄的,而青色的又有各种深浅不一的青色,褐黄的也有各种深浅不一的褐黄。大小相伴,雌雄混杂,只顾爬行。人们观望着,全然不知它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疯了,统统疯了。

    油麻地的人说:“这雨里有种气味,蟹闻了这种气味,是必定要爬出来的。”

    乌鸦们兴奋不已,哇哇乱叫。它们不时从树上飞下,从地上叼起一只蟹,然后又飞到树上,将蟹放在树杈上,用喙使劲啄着。往往没有啄几下,那蟹就从高高的树杈上跌落在地。

    狗与猫,无一空嘴,都叼了一只蟹,可又无法下嘴,便到处乱藏。其实谁会在乎它们的口中之物呢?这蟹铺天盖地,有的是。

    范瞎子说:“咸丰头年,蟹雨滂沱,油麻地一带瘟疫横行,亡者塞道;宣统三年,蟹雨大作,蟹越堤不能,打洞无数,大堤溃烂,平地成湖;民国十二年,蟹雨潇潇,油麻地一带,人性失禁,凶杀连连……”

    说得人心惊肉跳,都觉得这雨有点儿不吉利。

    也有人骂:“老瞎逼尽能瞎说。我见过那么多蟹雨,不也太平无事!”

    但油麻地的人总觉得此雨凶多吉少。

    蟹一边爬一边咔嚓咔嚓地挥动双钳,将凡碰到的可被剪断的花草统统剪断,能吃的就吃,能毁的就毁。前面明明是绿油油的青草,蟹阵过后,就像剃刀刮过,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土地。它们一边穷凶极恶地大咬大嚼,一边口吐白沫,像有成千上万的人因无厕可寻而被逼无奈于露天集体撒尿,直溅出一地骚蓬蓬的白沫——— 不过那白沫不是骚,而是一股怪异的腥。这腥气使人头晕目眩,心慌意乱,意念不正。

    这雨下到天黑,也未有停歇的迹象。

    油麻地人家,家家早早关紧门户,惟恐蟹爬进屋里。

    那雨里似乎饱含了激素,催动着这些带壳的生灵。它们被雨浇得亮闪闪的。天将黑时,余光投射在它们的壳上,发出淡淡的黑宝石亮光,天地间倒也显出一派深沉的华贵。 雨,一夜未歇。

    觉少觉轻的老年人,一夜听着沙沙的雨声,也一夜听着蟹的沙沙行声。

    凌晨,雨停了。

    早起的人们打开门看时,不禁感到惊讶,那蟹一只都不见了,而只看见烂泥地上留下的均匀而稠密的蟹行之痕。

    油麻地的早晨,平静如旷野上一株孤独的大树。

    当人们忘了这场蟹雨而开始惦记地里的农活、铺子里的生意时,一个特大的消息从油麻地小学那边如隆隆雷声一路传来: 拉胡琴的男教师林文藻死在了油麻地小学的一间宿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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