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白麻子(1)
过了很长—段时间,我才慢慢地从别人那儿一星一点地知道了这—变故——三年前的—个冬天,—个高二学生去教室上早自习,突然发现教室里蜷着两个女人。他问道:“你们是谁?”可对方都不回答。他又问了一遍,仍不见回答,便走近去看,只见那两个女人面色蜡黄得怕人,便立即逃到教室外,并高喊:“死人,死人,两个死人!……”人们闻声赶来,纷纷拥进教室。许多人挤到前去,看了看说:“两个要饭的,大概是母女俩,冻死了。”
王儒安来了。他蹲下身去,将手分别放在两个女人的鼻子前面试了试,说:“还有一口气,快抬到我房间去。”两个女人被人抬到了王儒安的床上。王儒安也不嫌她们脏,把两床干干净净的被子都压到了她俩身上,还在屋里生起火来。她们被温暖过来了。王儒安让勤杂工白麻子熬来了一小盆米汤,让两个女学生给她们一勺一勺地喂下去。两个女人便—点一点地有了阳气,脸色慢慢地好转起来。
她们果真是母女俩,母亲四十多岁,女儿十七八岁。在这里将养了几日,母女二人完全恢复了体力,那十七八岁的姑娘,脸上居然有了红润。有人问她们为什么出来要饭,母女俩低头不答,王儒安便用手轻轻做了个动作,让人不要再去追问。当母女俩要离开学校继续去讨要时,王儒安讲话了:“冰天雪地,无路可走,就留下来在学校干活吧。隔壁有间屋子,你们先住下来……”
那母女俩要下跪,被王儒安边忙扶起……
大约过了一年,校园里便有了风声:老光棍王儒安养起那母女俩是深藏心机的,并有鼻子有眼睛地说出许多事来。那意思概括起来是:王儒安不光占了那老的,还占了那小的。事隋不小,风声渐大,王儒安被叫到了上面,同时上面还派来一个调查组。
就在调查组准备盘问那母女俩时,那母女俩却在头一天晚上走掉了,并且再也没有找到。
王儒安不明不白,事情真假难辨,上面便来了一文,要将王儒安调离油麻地中学。王儒安却死活不肯离开油麻地中学,就与上头闹翻了。上头坚持硬调,王儒安坚持不走。最后,惹恼了上头,向他摊牌了:“要么,你到另一所学校继续当校长;要么,就撤职,在油麻地中学当勤杂工。”
“当勤杂工就当勤杂工。”
王儒安选择了后者。他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也离开了他原来的宿舍,住到了河边上那间原先堆放工具的小草房里。
他—直不太满意、早想辞退了的勤杂工白麻子,做了后勤组长,他由白麻子直接指挥。
副校长汪奇涵升为正校长,从此统辖油麻地中学。
听人说,汪奇涵是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很有学问。学问大小,我—个初中生没有能力判断,我只知道,他常常用“毛体”给人家写字。油麻地小镇上的许多牌子和匾,都是他的手笔。那人不苟言笑,,总戴一副黑边眼镜,使人觉得深不可测。
说老实话,从—开始,我就喜欢只读过几年私塾的王儒安,而不太喜欢那个有学问的汪奇涵。
我们从王儒安老头的脸上没有看出一丝怨恨。他总是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修剪树木花草,下池塘去把要钻进板泥的藕藤小心转向池塘中间,用铁丝把水码头的木板牢牢固定住,把驱赶麻雀的稻草人立到地里去……他像—个幽灵四处游荡,
但只是在校园里游荡。他几乎无时不在,无处不在。那些树木,那些池塘,所有—切,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的无限延伸。那些树木仿佛是因为他的呼唤而漫上绿色,又仿佛是因为他的默许而让自己的叶子变成—片金黄。我亲眼看到—件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在林子里种花,几只麻雀居然飞到他脚
边来觅食,其中一只甚至战战兢兢地落到他的肩头。
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