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位邻居
害的人,竟也会沾上‘权迷’的习气。”老刘不满道:“不是我去夺人家的权,是我的权被别人夺了,不还给我,我就不上班,我是受害者。现在降职使用,倒像是犯了错误,这不是颠倒了吗!”老方也不满说:“就算你有理,人民总没有亏待你,不做事,白吃人民的,总说不过去。”老刘一挥手说:“算了,你是个迂夫子,同人民的账,也不是一天两天结算的,死下来总算吧。我身体不好,现在就锻炼锻炼,这不是为了将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吗。”讲来讲去,就是这样。老刘不但不去上班,反过来倒要老方代他起草递给组织上的报告,老方也居然会答应,两个人常在一起,细谈情况,斟字酌句,花掉不少时间。这种报告前后打过几次,老方白天没有空,都是熬夜写出来的。更动人的是老刘的儿子,功课本来极差,七七年高考低于分数线很多,后来跟着老方补习,七八年竟考取了大学。现在,老刘的女儿,又几乎每天晚上都拿了课本上老方家去,老方也从不厌烦。我在旁边看了,着实感动,又觉得老方耗费的精力太多,实在有点替老刘说不过去;也难怪老刘会对老方如此情重。说到根上,总是既然住在一起,不会没有这些往来,也说不上谁沾了光,谁吃了亏,反正是为大家好。都值得称赞。
但是,老刘毕竟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不仅用不着我担心,倒是更值得我羡慕。我的身体,本来比他强,由于他坚持体育锻炼,我竟不如他了。确实,我们是很聪明的,终于找到了延年益寿的最好办法。参加体育锻炼的人越来越多了,在我家门前的广场上,每天从清晨三四点钟开始,就开始有各种各样的跑步声。青年人最有雄心壮志,他们岂止为了健康,还力争当出色的运动员;中年人就不同了,无非是为了加强抵抗力,保住朝气而已;至于老年人,生活在这样美好的时代,实在不忍离去,也参加了这个行列,因为即使做不动什么,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我深深被这种精神所吸引,所感动,觉得个人的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实在无权玩忽,也常想参加到锻炼的队伍里去;有时候真的做了,但总是一天捉鱼,十天晒网,坚持不下去,而且起得过早,锻炼得过分一点,反而早饭以后想睡觉,上班也差劲,人家笑我炼的不得法,而我则模模糊糊地想到锻炼也要具备条件,我一天到夜很忙,体力消耗得多,本来就累了,再锻炼岂不更累。但又怕别人误会这理由是为自己意志薄弱辩护,自然不说出来。
可是,老方是脑力劳动者,意志又坚强,身体这样差,为什么不肯听老刘的话呢,锻炼锻炼,对健康应该有好处啊!他是我们之中最年轻最有作为的一个,如果这样下去,岂不糟糕!想起来,老方的经历,也真叫人感叹,他四九年就参加党的地下组织,解放后就在党委部门工作;五七年反右后,就调到中学里去教语文。他是个脚踏实地、埋头苦干的人,工作干得很出色,但从未受过表扬,他也从不计较。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红卫兵翻他的档案材料,才查出五七年调来中学的原因在于思想严重右倾,有同情右派的言论。这样重大的政治结论,他竟像被蒙在鼓里。这时候别有用心的人,就抓住这一点,说他是内定右派。他当然不承认。他性格本来就犟,竟硬顶起来,于是从灵魂到肉体,被斗得七荤八素。从此竟一蹶不振。起初还坚持劳改,在学校里打杂,从扫厕所到拉板车都干;后来躺倒了,又被认为是装死,罚他站在冰天雪地里请罪,一直到失去知觉。之后便常发气喘病,不久又查出心脏不大好,自然是肺心病了。他又不懂得肺心病的厉害,平生也不曾学会照顾自己,一旦让他工作,他又拼命地干,发病的时候,喘得躺不下去,就干脆备课或批作业,往往几乎整夜不睡,看了真叫人心痛。近两年来,精神上愉快了,更是不要命地干。我有时半夜起来解手,总见他房里的灯还亮着,凑进玻璃窗一看,他还在埋头批作业,喉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