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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疙瘩爷就看见油光光的双桅船。吸烟的黄木匠蹲在船板上,大雄满脸喜气地站在船板上,手指象捻佛珠的僧人捻着吊网浮子。大雄回来了。大雄逃婚之后,去了一趟城里,然后又回到了海边,开始了鱼贩子生涯,着实挣足了厚厚的票子。贩不动海鲜的季节,他就驾船出海打鱼。他出走的日子里,听说麦兰子一直在哭。麦兰子喜欢裴校长,但没有嫁给裴校长,她生大雄的气,她还是在等大雄。大雄怕啊,他不敢见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要是能够带个女人回来就好了,那样会让麦兰子死了心,重新考虑跟裴校长的婚事。大雄逃离雪莲湾的最初日子,他觉得自己的出逃在雪莲湾出名了。不光是麦兰子,雪莲湾人都会有失落感,雪莲湾丢了一条闯海的好汉,那一定会是很寂寞的,他们的日子会咋过呢?一天傍晚,大雄从城里偷偷跑回来了,他想麦兰子,想爹,想大秧歌,想村人啊!大雄躲在村口的井楼子后来观察来来往往的村人。他希望能够看见麦兰子的身影,忽然,他看见麦兰子了,并不是像他在城里想象的那样,她比原先还漂亮了,额头冒着亮光,她搀着七奶奶缓缓地走在村街上,表情安祥沉静。过往行人亲热地跟七奶奶和麦兰子打着招呼。麦兰子跟七奶奶呲牙一笑,笑得很甜,腰肢还扭了扭。渐渐地,她和七奶奶的身影被升起的炊烟遮住了。大雄怔怔地望着,使劲揉了揉眼窝。潮涨潮落,日出日落,小村一如既往地运行着。并没有因为缺了一个大雄而改变什么,看来这世界没谁都行。大雄心里十分悲凉,伤感地落了眼泪。走吧,走吧,挣你的钱去吧,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狗屁!雪莲湾没有你大雄会更好,别自做多情了!
鹞鹰立在黄木匠的肩头,看见疙瘩爷来了,就呼啦一声飞到疙瘩爷的肩上。疙瘩爷亲呢地抚着鹞鹰,心叹这小家伙还算有良心。大黄狗“桩子”蹲在黄木匠身边,人和狗的影子长而怪拙。他们见疙瘩爷来了,久久不说话。疙瘩爷惶惶的,率先打破这吓人的沉默:“老哥,船修好啦?”黄木匠不经意地“嗯”一声,灭了烟,款款站起身,哧溜溜从腰里甩出绳套,一抻,“桩子”象打鸣儿鸡似的“嗷”地伸直脖子。疙瘩爷看呆了。黄木匠皱巴巴的海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抖抖索索将绳头挂上桅杆,“嗤嗤”拽起。“桩子”绝望哀嚎,四肢乱蹬。黄木匠的脑袋梦游似地寻着“桩子”的眼睛,愣了好长一会儿,才正过脸大声武气地吼:“大雄,端瓢水来!”大雄仰着泪珠点缀的凶脸,扭头盯了爹一眼,便“嗖”一声拔出腰的鱼刀,疯疯冲过去,一刀捅进“桩子”喉咙,腥血咕嘟嘟喷溅到他的脸上、手上和头发上。“桩子”彻底断了气。黄木匠把脸扭向一边,深黑的眼骨窝里甩落两颗清亮亮的东西。疙瘩爷悒怔怔站着,隔了很久很久,才热热地喊了一声:“老哥呀 ——”
黄木匠颤颤地说:“大支书,你老哥给你托后腿了。这下好了,俺要让全雪莲湾的人都看看,咱哥俩儿的交情。”
疙瘩爷愣愣地站着,激动不已,说不出话来。
黄木匠颤抖着嘴唇说:“疙瘩兄弟,这年月当村官不易呀!老哥在海上想你,疼你!你知道老哥是红脖汉子,不糊涂就行啦!俺看哪,咱蛤蟆滩的地埝上交情和义气永远不会断尽……”
“老哥——”疙瘩爷震颤了,泪珠子正从他的眼窝里一颗颗渗出来。
轰隆隆一阵闷响,柴油机冒一股黑烟,双桅船一点一点朝大海移去。双帆舒舒展展升起来。在日影里一闪一闪地亮。疙瘩爷远远地呼喊:“老哥,顺风顺水,满船满舱……”
船上没有丝毫回声。
疙瘩爷久久地呆愣着:这日子,这世道,谁能说明白,活活是他妈一本糊涂帐。
双桅船消失了。
一连几天,疙瘩爷感动了,这是黄木匠爷俩儿对他至高无尚的尊敬。再过多少年,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