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来自另一世界的年轻人
成熟的男人。他缓重起伏着的呼吸竞会使她感到那样一种压迫。
仿佛走近了另一尊十分高大的石刻狮身人面像。自己忽然间变得十分柔弱、细小,
渴盼中,她想扶住一种坚毅。一种宽容。一种体贴。一种火热。希望有什么来融化
了自己。她那样欣喜而敏感地接受了他那坚硬的肩头在她小腹部一下下偶然的碰撞
……几秒钟。她哆嗦了一下。她问自己,怎么了。她忙避开。在试管架没被灯光照
到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稍稍待了一会儿。她有些怕。怕他那还完全鲜红的血。也
怕她自己……因为一个月前,她发现她自己的血也在褪去那仅有的一点鲜红,在粉
淡的趋向中,生出小虫似的白颗粒……
不能这样接近。
是的,不能。
于是他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中分手。她又忙了半夜。去敲开好几位军械师
的家门,请他们帮着修理不转了的离心机。而他,这一夜简直就没睡。他先照直地
走出院门,伴着黑影憧憧的大树,呆望县城里迷离的灯火。山影压到头上,仿佛即
刻间就要倒下。军队的大院,按时关闭大门,按时熄灯。他只得回招待室。熄灯号
吹过,他看见苏丛的窗户里仍然亮着灯。他想,她或许会来敲他的门,跟他说句啥。
明天,天不亮,他就得走了。他告诉过她。她会来告别吗?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根本不可能。假如她愿意跟他道别,刚才分手前她也就不会那么冷淡。她突然间的
冷淡,也使他不敢再造次。况且,夜已很深,再去敲门,也不合适。他毕竟已不是
那个看见老师的脚白便会不顾一切惊叫的土毛孩了。他烦躁,莫名其妙地内疚,并
自愧地等待。明明知道,烦躁也罢,内疚也罢,等待也罢,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但
他还是烦躁、还是内疚、还是等待,一直到约定的军车,在约定的时刻,开亮强力
的车前灯,逼近留守处大门口接他返回木西沟时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