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2)
“是我妈打来的?”
“是个男的。”
“噢。”
她站起来走出客厅,来到走廊上,见鬼,电话的听筒不是明明挂着的吗,她把疑问的目光向吴阿姨望去。
“哪儿有电话?”
吴阿姨怔了一下,走到电话机前,抓起话筒放在耳边听了一下,用难听的安徽口音大呼小叫起来。
“咦,怎么没有了?”
她恍然有些明白了,“你叫我的时候是不是给挂了?咳,你怎么连电话也不会用,叫人的时候,这东西要放在边上,不能挂的。”
“哎呀,我,我不知道的呀。那……怎么办?”吴阿姨脸上尴尬地堆起歉疚的笑来。
“算了算了。”她恼火地摆摆手,“怎么办也没用了。”她向自己的卧房走去,快进门的时候又回过头来说:“你把客厅收拾一下吧。”
吴阿姨是从安徽望江县来的,那个县份到南州市来帮人做保姆的很多。吴阿姨四十一岁,可农村人老相,看上去足有五十多了。不过手脚还麻利干净,饭菜也蛮会做的,她来这儿已经有一个星期了。现在家里这么多屋子,爸爸工作忙,妈妈又有病,小萌上了大学,晚上就是回来也埋头书本,像个张手张嘴的大小姐,不请个阿姨做做家务是不行了。
她关好自己卧室的房门。“电话是谁打来的呢,是卢援朝?他原来说好了明天一早去火车站送我,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走到窗前,窗台上一盆文竹养得深翠逼人,妈妈原来在这儿摆了一只花里胡哨的瓶子,还插了些红红绿绿的塑料假花,全叫她给扔出去了,俗不可耐!大红大绿纯粹是农民的美学要求,摆假花更是小市民的趣味,这种素雅的文竹那些人反倒不那么喜欢,真是没治。
透过文竹挺拔多姿的细杆向外望去,窗外的地面上,散落着厚厚的红叶。这条街的两侧栽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在金秋落叶的时节,地面上便如同铺了一层绚丽多彩的织锦。在她窗前十多米外,是一幢和她家外表相同的房子,整个这条太平街,靠东侧全是这样的房子,因为这是七五年给一些落实政策的老干部、老知识分子盖的,所以到现在人们还习惯地称之为“复辟房”,其实“复辟”这个词在七五年人们的嘴里并不是个坏词,“复辟房”便自然也不包含什么贬意了。可房子盖好后,全让些反复辟的“勇士们”给占住了,直到粉碎“四人帮”以后才完璧归赵。也真凑巧,挨着她家的这栋房子现在是江伯伯住着,他的四个孩子有两个考上外地大学走了,一个还在部队,另一个最小的还在东北农村没办回来,江伯伯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所房子,可能也够害怕的吧?
不知道又是什么客人来了,小汽车的车轮声在门外刹住,门铃响了一下,又响了一下,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老施老宋都在吗?”
她听出来,来者是市委政法部的部长乔仰山。乔叔叔原来和他们家并不熟,只是粉碎“四人帮”以后才过从密切起来。他的两个儿子——乔真和乔笠也成了家里的常客,乔笠刚刚还在这儿跳舞。乔真和小萌同在南大上学,他学中文,比小萌高一届,是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还是在他爸爸没恢复工作的时候上的学,大概不会是走后门吧。
“在,小孩儿她爸爸在。她妈妈上医院看病去了。”安徽人学说普通话,实在太不顺耳了。
自从搬到这儿以后,多半是因为那间宽大客厅的引力所致,常常有一帮人来这儿跳舞,她的朋友便骤然多起来,有不少人就是“大乔”、“小乔”领来认识的,大都是些干部子弟,她同他们交往,做朋友。一起去听音乐会,去郊游,去吃西餐,一起跳舞,也参加他们的高谈阔论,表面上像是棒打不散,可心里却实在看不起他们,有时甚至还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