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炮
弹递给老头。我眼睛里含着泪水,心中热浪翻滚,仇恨和恩情,使我热血沸腾,非放炮难以排解。我擦干眼睛,镇定精神,骑跨在炮后,无师自通地测距,瞄准,目标正前方,距离五百米,老兰家的东厢房,围绕着那张价值二十万元的明代方桌,老兰和三个镇上的干部,正在搓麻将。其中一个女的,生着一张粉团般的大脸,两道细得像线一样的眉毛,一张涂得血红的嘴巴,模样让我们讨厌,让她跟着老兰一起去吧。去哪里,上西天!我双手接过老头子送过来的炮弹,放在炮口,轻轻地松了手。是炮筒自己吞了炮弹,是炮弹自己钻进了炮膛。先是轻微的一声响,是炮弹的底火被炮底撞击的声音。然后是轰隆一声巨响,几乎震破了我的耳膜。那些看热闹的小黄鼠狼抱着脑袋吱吱乱叫。炮弹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向天空,在月光中飞行,发出尖利的呼哨,像一只所向披靡的大鸟,准确地降落在既定的目标上,一团蓝色的强光过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老兰从硝烟中钻出来,抖抖身上的尘土,发出一声冷笑。他安然无恙。
我调整炮筒子,瞄准了姚七家的厅堂。那里有一圈真皮沙发,沙发上坐着老兰和姚七。他们窃窃私语,正在商量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吧,老姚七,让你和老兰一起见阎王。我从老头子手中接过炮弹,轻轻一松手,炮弹呼哨着出膛,飞向天空,穿透月光。命中目标。炮弹穿透房顶,轰隆一声爆炸,弹片飞溅,多数击中墙壁,少数击中房顶。一块豌豆大的弹片,击中了姚七的牙床。姚七捂着嘴巴喊叫。老兰冷笑着说:罗小通,你休想打中我。
我瞄准了范朝霞的理发室,从老头子手中接过炮弹。两发没消灭老兰,心中略感沮丧。但没有关系,还有三十九发炮弹,老兰你迟早躲不过粉身碎骨的命运。我让炮弹落进炮膛。炮弹像一个小妖精,唱着歌子飞出炮膛。老兰躺在理发椅子上,闭着眼睛,让范朝霞给他刮脸。他的脸已经很光滑,用丝绸摩擦也发不出一点点声音,但范朝霞还是刮,刮。据说刮脸是一种享受,老兰发出鼾声。多年来,老兰利用刮脸的机会睡觉,在床上,他总是失眠,勉强睡着,也是半梦半醒,蚊子哼哼一声也能把他惊醒。心中有鬼的人,总是难以入睡,这是神给他们的惩罚。炮弹穿透理发室的顶棚,嬉皮笑脸地落在水磨石的地面上,沾上了许多令人刺痒的头发楂子,然后愤怒地爆炸。一块像马牙般大小的弹片,击中了理发椅前的大镜子。范朝霞的手腕子被一块黑豆大的弹片击中,刀子落地,跌缺了刀刃。她惊叫着,趴在地上,身上沾了许多头发楂子,令人刺痒。老兰睁开眼,安慰范朝霞:不要害怕,是罗小通这个小贼在捣鬼。
第四炮瞄准肉联厂的宴会厅,那是我特别熟悉的地方。老兰在那里设宴,招待村子里过了八十岁的老人。这是一个善举,当然也是为了宣传。那三个我熟悉的记者,忙着摄影录像。八个老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五个老爷爷,三个老婆婆。桌子正中,放着一个比脸盆还要大一圈的蛋糕,蛋糕上插着一片红色的小蜡烛。一个年轻的女子,用打火机把这些蜡烛一一点燃。然后,让一个老婆婆吹蜡烛。老婆婆满嘴里只剩下两颗牙齿,说话含混不清,吹气哧哧漏风,要把蜡烛吹灭,是件很大的工程。我接过炮弹,松手前心中有些犹豫,生怕伤了这些无辜的老人,但目标已经选定,哪能半途而废?我替他们祈祷,跟炮弹商量,让它直接落到老兰头上,不要爆炸,砸死他就行了。炮弹一声尖叫,飞出炮膛,跨越河流,到达宴会厅上空,滞空千分之一秒,然后垂直下落。结果您大概猜到了吧?对,一点不错,那发炮弹,大头朝下,扎在了那个大蛋糕上。没有爆炸,也许是蛋糕缓冲,没使引信发火,也许是一发臭弹。蜡烛多数熄灭,只有两根还在燃烧,彩色的奶油四溅,溅到了老人的脸上,还溅到了照相机和摄像机的镜头上。
第五炮,瞄准注水车间,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