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这条好处也象锥子一样扎着他的心。四老爷提笔写体书时,眼前一直晃动着锔锅匠血肉模糊的脸,心里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锔锅匠再也没有在村庄里出现过,但四老爷去流沙口子村行医时,曾经在一个胡同头上与他打了一个照面:锔锅匠面目狰狞,一只眼睛流瘪了,眼皮凹陷在眼眶里,另一只眼睛明亮如电,脸颊上结着几块乌黑的血痴。四老爷当时紧张地抓住驴缰绳,双腿夹住毛驴干瘪的肚腹,他感觉锔锅匠独眼里射出的光芒象一支寒冷的箭簇,钉在自己的胸膛上,锔锅匠只盯了四老爷一眼便迅速转身,消逝在一道爬葫芦藤蔓的土墙背后,四老爷却手扶驴颈,目眩良久。从此,他的心脏上就留下了这个深刻的金疮,只要一想起锔锅匠的脸,心上的金疮就要迸裂。
修庙工地上聚集着几十个外乡的匠人,四老爷雇用外乡的匠人而不用本村本族的匠人自然有四老爷的深意在。我不敢再把这件事情猜测成是四老爷为了方便贪污修庙公款而采取的一个智能技巧了。呵佛骂祖,要遭天打五雷轰。我宁愿说这是四老爷为了表示对蝗虫的尊敬,为了把庙宇修建得更加精美,也可以认为那种盛行不衰的“外来和尚会念经”的心理当时就很盛行,连四老爷这种敢于啸傲祖宗法规的贰臣逆子也不能免俗。
庙墙遍刷朱粉,阳光下赤光灼目,庙顶遍覆鱼鳞片小叶瓦,庙门也是朱红。匠人们正在拆卸脚手架。见四老爷来了,建庙的包工头迎上来,递给四老爷一支罕见的纸烟,是绿炮台牌的或是哈德门牌的,反正都一样。四老爷笨拙地吸着烟,烟雾呛他的喉咙,他咳嗽,牵动着心脏上的金疮短促地疼痛。他扔掉烟,掏出一束茅草咀嚼着,茅草甜润的汁液润滑着他的口腔和咽喉。四老爷把一束茅草敬给包工头,包工头好奇地举着那束茅草端详,但始终不肯往嘴里填。四老爷面上出现愠色,包工头赶紧把茅草塞进嘴,勉强咀嚼着,他咀嚼得很痛苦,两块巨大的腭骨大幅度地运动着,四老爷忽然发现包工头很象一只巨大的蝗虫。
族长,我明白了您为什么要修这座庙!包工头诡谲地说。
四老爷停止咀嚼,逼问:你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