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6
除。你一想到他们守着垃圾激昂慷慨地讨论国家和民族大事时的情形,不能不认为是一种带有秽气的幽默。
开门者手扶着门问我找谁。仿佛随时都会将门关上。仿佛不扶着门便会瘫软在地上。
我说找我“表弟”。
他说:“哦……你是……我知道你是谁了……进……来吧……别……别踩了……这儿……”
他已经醉得言语不清。
我摇摇了头。
我说:“表弟,你出来一下!”
说时,我还没看见“表弟”在哪儿。
垂在二层铺上的头抬了起来——“表弟”酩酊地自上而下望着我。
我已全没有了诉说的愿望。
而他,分明的,不能从二层铺下来了。
我认为那不应该是他。无论如何他没有这一种自虐的权力。
似乎,我又听到了那一首《故乡》:
山里的花儿开
远远的你归来
……
从极遥远极遥远的某处,大山里湿漉漉的忧郁,带着大山里的瘴雨蛮烟,顿时笼罩了我的心。我感到我的内心里开始往外逼着一股瘟潮之气。我冷冷地瞪着他,冷冷地说:“你怎么能和别人一样呢?”
表弟双臂撑着铺,张了张嘴,想对我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一张嘴时险些吐了。双臂一分,又扑在铺上。
我没进宿舍。
我对扶着门的学生说:“他清醒之后告诉他,我本想扇他一耳光!告诉他,以后再不要找我!”
我说完便走。
晚上,表妹到我家来了。
我当然明白她为何而至。便将母亲支到另一个房间,给她无所顾忌的机会。
“你,”她用一根手指,凛凛地指着我,很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当着他好几位同学的面,那么严重地侮辱他!你明明知道他的自尊心太敏感太脆弱!你的话,等于当着他好几位同学的面,扇了他的耳光!”
我也很生气地说:“索瑶,在我家里,你别这么质问我。否则我把你请出去!”
她垂下了头。
沉默片刻,她抬头注视着我,又低声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看不惯的,我也看不惯……”
我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理解!你根本不理解!你这样说就证明你根本不理解!不是什么看得惯看不惯的问题!他的那些同学们与我有何相干!但是他自己,不能和他们一样!别人可以自虐,可以自残,可以自杀!但是他不能!他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了,他还有什么良心吗?他还对得起谁?连你也对不起!……”我激动起来。
索瑶却依然镇静。
她仍注视着我。
她说:“可是你理解他的心情吗?你理解他们的心情吗?学校已经向他们透露,今年的分配主要靠他们自找出路。他们都四处碰壁。他继母病了。为了给家里寄点儿钱,为了在大学里坚持到最后,他瞒着我去卖过血啊!已经卖过两次了……”
“什……么?……”
她将两张薄薄的单据递给我看。
她说:“这是我无意中,从他的一本书里发现的。当时我眼泪刷刷往下流。就是他去偷,去抢,只要别杀人放火,只要别偷别抢比他活得更难的人,我都理解……”
索瑶她泪潸潸然。
“血……这怎么可能?血……血不是随便买,随便卖的啊!……”
我有些无法相信。
“学校规定,义务献过一次血的,在校期间,永不献第二次了。他已经献过一次。这次又献。而且……顶替别人的名字多献一次……一次二百元的营养补助费……这和卖血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