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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靴.4
再敢上前半步了……

    芊子将簇新的婚被一展,一旋,披在自己身上,然后用口叼着剪刀,伸开双臂,两手各拽着两个被角儿,徐徐的,她就连人带被伏在那气息奄奄的“戴小生”身上了。将她自己,也将那“戴小生”蒙了个上不露天,下不露脚……

    娘冲着被喊:“芊子啊,女儿呀,你可不能当众干傻事儿哇!……”然而却慑于女儿刚才那番其声厉厉的话,并不敢上前……

    爹连连跺着脚,流着老泪仰天大叫:“丢人啊!丢人啊!”也并不敢上前……

    哥双手攥拳,不停地擂着雪地吼:“芊子!芊子!我和你从此不是兄妹了!”

    那些押解“戴小生”的人更不敢上前。

    被称作“队长”的人,低问给他们当向导的另一个村的农民:“她有疯病么?”

    那农民袖着手,含糊其辞地说:“兴许吧,没疯病,又是新娘,能当众这么胡来吗?”“那,她家什么成分?”

    “贫农!我了解她家,百分之百的贫农……”

    他听了,不再问什么了。他望着那床花团锦簇的婚被,掏出烟,一口接一口狠吸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芊子的红袄从被子底下抛出来了……

    芊子的红棉裤也从被子底下抛出来了……

    接着,那“戴小生”的毛衣卷着塞出被外了……

    他的呢裤卷着塞出被外了……

    被子底下,芊子几乎赤身裸体了。那“戴小生”也几乎赤身裸体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抱着他,用自己热乎乎的女性之躯,温暖着他那冰凉冰凉的男人的身子。并且,用自己的双手,轮番搓他那冻僵了的手……

    每一双眼睛都看到被子奇怪地拱起了一下。那是芊子在被下调头——这样,她就能够搓着他的双脚了。芊子搓得手累了,他的双脚却还冰凉着。于是她将他的双脚抱在自己怀里了……

    她已泪流满面了。她紧紧咬住自己下唇,不使自己在被底哭出声儿来。她横下一条心,暗暗发誓一定要暖活他。并且,不达这个目的绝不罢休。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死也在所不惜!

    那名分上已是她丈夫的男人,一收缰,勒起马头,朝被子吐了一口,骂了句脏话,催马而去……

    于是随他迎亲的人们,也跟着走了……

    于是送亲的人们,也都默默地转身回村了……

    芊子的娘昏倒了……

    此事遂成特大“新闻”,口传舌播,不胫而走,方圆百里之内的村村庄庄,数日内家喻户晓,人人知道。

    芊子的婚事自然是吹了。爹娘都气病了。通过哥哥告诉她,坚决与她断绝骨肉关系。非但不认她这个女儿了,而且不许她踏进院子回家看他们。芊子在院门外跪了一天一夜,竟没能使爹娘软下心肠原谅她。芊子有家难归,只得在村外的小破庙内暂时栖身。嫂子当年曾将那扫盲老师送给她的小本儿藏在那庙里。它比当年更破败了。庙顶的瓦片儿早已被村人们揭光了。些个檩子,椽子,但凡能拆走的,也早已被拆走了。只剩下四堵残垣断壁了……

    嫂子替芊子说情,被爹娘骂了一顿……

    嫂子到破庙去偷看芊子,被哥哥知道了,将嫂子暴打了一回。

    然而,芊子虽有家难归,一时的却似乎成了名人。白日里,北庄南村的些个人,三五结伴儿,不怕冷,不嫌远,常到本村见识芊子。这一拨儿刚走,那一拨儿又来了。为父母者,往往拉扯着儿女一块儿来。为的是能手指着一个大逆不道的极坏的榜样教育儿女。而年轻男女,隔着残垣断壁望向芊子的目光,却十之八九充满了同情。也有些大姑娘小媳妇是背着爹娘公婆乃至丈夫前来的。她们将芊子当成神似的予以朝拜。在庙外虔诚地三叩九磕之后默默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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