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靴.4
高中女学生给她的乘车的钱花光了……
“戴小生”还是没有获得自由……
芊子怀孕了……
五月,冰雪融化了,大地复苏了,树梢儿抽青了,山坡泛绿了。路边有嫩嫩的新草生长出来了,天空有成双成对的紫燕穿梭般地掠飞着了……
不管人的世界变得怎样了,大自然的规律却是永恒不变的。该是美好的时候,它总是会不可阻挡美好起来。
芊子的红绣鞋破了,红棉裤脏了。红袄旧了。而且,有三颗扣子扣不上了……
连傻瓜都能看出,芊子的肚子大了……
许多人曾对她抱有过的那一种同情,纷纷的都又收回去了。关于芊子的谣言又四起了。谣言影响着左右着更多的人们对这个大有争议的小女子的看法。她的怀孕使任何心地宽厚之人都没法儿替她的品行辩护了。
那一座破庙似乎又变成了最不洁的地方。人们绕道而行,避之惟恐不远……
第一场春雨是缠绵的。淅淅沥沥的接连下了数天数夜。天空始终阴沉沉的。白天里,一层层的乌云相互积压着,凝重地低坠着。仿佛只要有双大手抓住它们一拧,淅淅沥沥的霏霏细雨顷刻会变作瓢泼大雨似的。春雨将地面上的一切都淋透了。破庙里也没了一小块儿干爽的卧身之地。芊子两天没吃东西了。没有同情者再暗中给她送吃的东西了。她成了村里的一个公开存在的贼。只能在夜间东家西家偷点儿能充饥的东西吃。村人们虽然还是不忍恶待她,却都对她加强了防范。想偷到点儿东西吃也不那么容易了。幸而,春雨使破庙四周奇迹般地生出了许多蘑菇。柴草湿了。火种灭了。没法儿点燃一堆火了。芊子就靠那些蘑菇抵饿。不管看去是无毒的还是像有毒的,一概吃。芊子的袄和棉裤也都被淋湿了。大肚子使她行动不便,湿袄湿棉裤使她肌肤冰凉且如负重物。
一个漆黑的雨夜,芊子不愿活了。死念一生便挥之不去。她冒雨从残垣断壁上扒下一块块砖坯,层层码在庙后的一棵老树下。伸高手臂踮起脚跟,总算够得着一枝足够粗的树桠了,她就将她的腰带拴了上去……
但是腰带断了。她重重地掉下来了,腹内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使她昏过去了。醒来时,见有个人抱着她哭泣——是嫂子。
她流产了。
那一场雨终于下过去了。云开天晴之日,村人们发现破庙的残垣断壁也全坍塌了。变成了一废墟土堆。而芊子不知去向。村人们都以为她流浪往外地去了。其实不是,是由爹娘拍板,由哥哥具体策划,将她远嫁往外省去了。也可以说是以几百元的身价将她卖往外省了。爹娘和哥哥,都不能容忍芊子仍留在本村本地,继续辱没着家门的名誉。究竟卖往哪一个省了,连嫂子也没能从爹娘和哥哥口中探问出来。这件事是在最后一个雨夜里进行的。芊子嘴里被塞了布,胳膊腿被捆了,头上被套了口袋,由哥哥和几个汉子轮番扛着,交由一个跑长途的卡车司机将她载走了……
几年后,村人们彻底将芊子忘却了。仿佛本村从不曾有过一个俊俏的,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梳着一条齐胸长的粗辫子,名叫芊子的少女似的。人们也不再提起芊子当年的“盗靴”之事了,不再评说她在出嫁途中敢做敢为的是非短长了。那些年里发生了太多可作人们谈资之事。人们忘却她和与她相关的事是那么自然而又是那么天经地义……
又几年后,“文革”结束了。转眼到了八十年代。当年和芊子同龄的少男少女们,都成了家有儿女的父母了。当年的年轻媳妇们,有的快做婆婆了,有的已经做了婆婆或丈母娘了。对于本村在十四五年前出生的下一代,进县城已不再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事了。他们的视野比当年的芊子们宽阔多了,所知的事也多了……
但是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