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1
月光像半张锡纸裱在炕上。
烟头一红,又一红,从朦胧中逼出男人的瘦脸。
呆愣的眼睛瞪着屋顶——那男人的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
屋顶白。墙壁白。分明还没被主人的生活污染过。上下左右的白衬托着,男人的脸显得黧黑。烟头一红,跟着便红。
外面的世界静极了。
炕上的孩子睡实了。
柴火在炕洞里哔剥。趴在炕洞前的老狗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发出一声人语般的呜。似乎醉卧的酒鬼嘟哝了句什么。男人的身子被炕面烘软了。他觉得他的身子已不属于他了。头也不属于他了。因为头里没了思想。只有夹烟的那只手,嘬烟的那两片嘴唇,还受着他的机械的支配。
老狗又打了个哈欠,又呜了一声。
终于,男人吸了最后一口烟,夹烟那只手果断地往炕上一捶,将烟狠狠捻灭在炕面上。
“哎……”
男人隔着孩子捅了女人一下。
搂着孩子的女人不动。不应声。
“你死啦?!……”
男人咒道,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女人还不动。还不应声。
“你……妈的……!”
男人的手伸向女人的头,想薅女人的头发,却摸在女人脸上,摸了一把湿。
他知道女人是在无声地哭了。他那只摸在女人脸上的手,犹豫了一下,就捂女人的眼睛。女人眼中于是淌出更多的泪,捂也捂不住。就像用手捂不住石缝渗出的水。
男人火了,那只手握成了拳,一拳擂在女人肩上:“哭啥?哭啥!天无绝人之路,快给老子起!……”
女人悄没声儿地爬起来,在炕上委了几委,移身至炕沿边坐着,一手揉肩,两脚在地下探索。接着又扑向墙,仍坐着,张扬着胳膊,双手乱抓乱捉。
“你那干什么?!”
男人低吼。
“开灯,找鞋……”
女人嗫嚅着。
“不许开灯!摸黑找!”
朦胧的幽暗里,女人停止抓捉灯绳,怔怔地望着男人。
“瞅我干什么!你想开灯招人来呀?!”
女人明白了男人不许她开灯是有道理的,两脚往下一沉,踏在了地上。蹲下摸鞋。
女人摸到了鞋,穿好,站起来悄问:“这就走?”
男人说:“不走还等几时?!”
女人不再问什么,复上炕,轻轻掀开一只炕柜的盖,取出一个早已打好的包袱,NB053在手臂上,静等着男人发话。
男人这才下了炕,先解开腰带,重新将棉裤腰刹得紧紧的。然后穿上了棉袄,戴上了皮帽子。刚戴上,又摘下,扔给女人。
“你戴着!”
“我不戴,你戴着吧。路远,冻坏了你……”
女人说着又想哭。
“叫你戴你就戴!NB023唆啥?!……”
女人戴帽子时,男人从墙上摘下了双筒猎枪,枪筒朝上斜背身后。
女人用一床小被包好了孩子,因为NB053着个大包袱,竟不能将孩子抱起。
孩子仍睡着。
男人推开女人,将孩子抱了起来,率先往外便走。
女人跟在男人后。
老狗跟在女人后。
男人出了门,见老狗跟在女人后也想出门,一脚将它踢进了屋里。随即,用一把老式的虎头大锁锁上了门。
入冬的第一场新雪,从白天下到黑天,不知是哪会儿停了。新房子的房顶上,小院土坯围墙的墙头上,鸡窝上,一辆旧自行车的车坐儿上,积雪一尺来厚。
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