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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2
四处借钱,也要进山挖小煤矿了。也要推倒旧屋盖新房了。

    乍富的人们没那么多钱借给他。也不太乐意借钱给他。他们说:“支书哎,借钱,别朝我们伸手哇!朝那腰缠万贯的伸手才对哩!”

    都这么说。

    他明白他们所指“那腰缠万贯”的人是谁。他深感自己头脑开窍晚了,落下往昔支书最后的一点儿架子,低三下四,羞愧无比地去找麻老五。

    麻老五似乎不计前嫌,对他仍挺客气,仍挺恭敬的。他狮子敢张大口,借两万。麻老五当时吓了一大跳。沉吟半晌,一拍大腿,只说了一句充满豪侠之气的话——“两肋插刀啦!”

    没过几天,麻老五就将鼓鼓囊囊一手拎包“大团结”给他送上了门。

    靠那两万元,他盖起了新房。也仿造麻老五家新房的规模和样式。也放鞭放炮,吹喇叭唢呐。也剪彩。

    靠那两万元,他挖了三眼矿。

    惨就惨在,三眼矿都没选准位置,离煤层远着呢!

    这不是他的命,又是什么呢?

    更惨的是,麻老五放高利贷,麻老五几次三番逼债,他却只有忍侮受辱的份儿,不敢告。共产党员,党支部书记,明知高利贷坑人,你还借,你起码的觉悟到哪儿去了?你不是自作自受吗?你有何脸面告哇?再者,人家麻老五明人不做暗事,那是有言在先的!借了人家的债,还不起,还告人家,在村里还怎么待得下去!……

    “走!”

    这逃债的男人,从手腕上撸下那只已磕坏了的手表,狠狠扔在地上,倏地站了起来。

    女人却去捡表。

    “不许捡!走!……”

    他抓住女人的后领,将女人拎了起来。

    他先把枪扛在左肩,再用右肩扛自行车。当他重新扛起自行车,顿觉比方才重多了,他心中陡升一种委屈——这辆自行车可绝不比他的爹当年带着他逃债时所挑的破柳筐轻便!而他的爹和娘如今埋在了村后的一片林子里。唉唉,不肖之子哇,此一去,谁知哪年哪月才会回来?也忘了给两位老人家的坟培次土。会有人替他尽这点孝吗?这年头,谁还肯为他这样一位倒霉背时,命乖运舛的党支部书记积这点儿德,行这点儿善呢?兴许只有韩喜奎肯?毕竟是他的党内同志啊!兴许……

    今夜逃离村子的打算,他告诉了的惟一的一个人就是韩喜奎。是他介绍韩喜奎入的党。谁也不告诉就逃了,那不是他耿福全所为的事。那不符合他的道德观念……

    “他爹,走慢点儿,我跟不上……”

    “快走!跟不上也得跟上!表都坏了,扔了,没个钟点。误了火车你对谁哭去!……”

    他跌了一跤,胸口压在一边的自行车把上,疼得他半天缓不过口气来,跪在雪窝动不得。

    “他爹,他爹啊!……”

    女人慌得将孙子放在雪地,也跪在他跟前,一边推他双肩,一边哭。

    “你就会哭!我死不了……不带领着你们逃出这个省……我,不死!……”

    他终于缓过了口气。女人的哭,女人六神无主的样子,使他分外恼火。在他陈旧的记忆之中,他的娘,跟着他的爹,带领着他逃债,可不是这么一副熊样子!他的娘当年是多么的刚强!甚至比他的爹更有主张,更不怕艰难,更不惧风险。唉唉,时代不同了,女人们也变得多么的不同了哇!新社会竟把他的女人宠惯得这么不中用!这么无能!唉唉,也难怪新社会,他的女人二十多年来乃是在村里发号施令,一呼百诺,一跺脚别人家饭桌就动摇的党支部书记的老婆,在这个村里的身份就等于是皇太后的地位,虽谈不上有什么作威作福的,可毕竟二十多年来是个人上人啊!哪曾想她有一天会逃债呢?哪经受过这般的仓皇,这般的不安,这般的苦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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