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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2
  他呆了,如同一根木桩。

    “就这话……”

    她嘟哝地又说了一句。

    突然他揪住她的衣领,发了疯似的,一个虐待狂似的,一个欲置人于死地的复仇者似的,使劲儿将她的身体往树干上撞!

    她一声不叫。也不反抗。

    他一声不吭。也不咒骂她。只是一下接一下,使劲儿将她的身体往树上撞、撞、撞……

    终于她被折磨晕了,身子软绵绵地往地上瘫。

    他也没力气提住她了,双手一松,她无声地靠着树干瘫在树根下。

    树上的雪挂,一阵阵落。落在他身上,也落在她身上。

    他和她像两个雪人一样——一个立着,一个颓倒。

    不远之处,有人在望着他们……

    “你就杀了我,也算不得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谁叫你爹欠了麻老五两万元,让人家逼得偷偷摸摸、深更半夜逃债!……”

    颓倒的雪人这么说。话语中充满了鄙视和轻蔑。

    立着的雪人一动不动……

    “那警察”一回到值班室,女站勤就迫不及待地问:“那小两口,鬼鬼祟祟地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们说逃婚,我压根儿就没信!果不其然,耿福全一家逃债,让他儿子和儿媳妇打前站!”

    “欠了什么人的债呀?”

    “还能欠什么人的债?麻老五呗!那小媳妇肚子里怀上了麻老五的种……”

    “那还不好?算那小媳妇的造化!麻老五的种能是孬种吗?若我,就在心在意地怀着,将来世上必定又多一位小麻老五,又多一位能人,又多一位财神爷!……帮我把这点毛线缠完……摘了你那双脏手套!哎,你说我们那口子,穿这种色的合适不合适?……”

    不知“那警察”回答了句什么话,惹得女站勤嘎嘎一阵大笑,骂道:“死没正经的,老娘才不稀罕你哪!……”

    逃债的男人和女人艰难行进着的野路两旁,并不高大的山的雪白漫坡上,一眼眼小煤矿的矿洞,像稚拙的儿童用墨汁浓重的毛笔画出的嘴。南南北北,上上下下,一处处没个顺序,也没个正规形状。有的“嘴”似在哈哈大笑,有的“嘴”似在哇哇大哭。有的“嘴”似在打喷嚏。有的“嘴”似在叫喊。有的“嘴”似在呼唤……静悄悄的寒冷的这一个夜里,看去仿佛有无数的人躲在倾斜的白幕之后,咬破幕布,只将嘴暴露在幕前,咧成张成林林总总千奇百怪的样子,同时演出着不可思议的超现实主义的哑剧。

    每眼矿洞前都竖着一杆旗,旗杆都很高。旗帜形形色色。上面写着或锈着张、王、李、赵等等大字。标志着那些能往外吐钱的“嘴”归何人。有风的时候,旗帜迎风招展,哗哗啦啦的旗帜的争相歌唱响彻山谷。今夜无风。山谷腹地的凛冽是由渗遍了空间的寒流造成的。那些旗帜都纹丝不动地垂着,卷掩起那些时来运转的姓氏。

    一株老树的枯瘦的枝杈,栖落着十几只乌鸦。附近就这么一株孤零零的老树,它们木落得太久了,已由黑色的变成了白色的。好像老树生了许多白色的大瘤子。

    逃债的男人和女人没注意到乌鸦们的存在。而它们却早已在居高临下地观望着他们了。当他们从树下经过时,它们纷纷发出了“哇哇”的怪叫,骤然间飞起,抖尽身上的雪,复变成黑色的,在他们头顶盘旋。

    精疲力竭的男人站住了,和女人悸怖地抬起头。

    乌鸦们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阵,纷纷地,一只只从容不迫地,又归回到那株老树上。

    它们不祥的叫声在山谷回荡。

    待男人和女人收回目光,发现有四个身影排开在他们前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支书,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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