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2
了。乘公共汽车接站,已根本来不及。只有继续拨电话。又拨了十多分钟,终于要到了一辆车。说很快就到,却并不很快,半小时以后才到。一路红灯,驶驶停停。到火车站,早已过时。
我打开车门就往下跳,司机一把揪住我:“车费!”我一摸衣兜,钱包没带!只好向司机赔笑脸,告诉他我是来接人的,接到了再给他车费。说了不少好话,最后将工作证押给他,他才算松开了手。
站内站外,都没寻找到父亲。
我沮丧地回到出租汽车跟前,央求司机再送我回家,来去车费一块儿付。
司机哼了一声,将车开走了。我见方向不对,赔着笑脸问:“你要把我拉哪去呀?”
司机冷冰冰地回答:“出租汽车总站。我饿了,该吃午饭了。你在总站再要一辆车吧!”
我自认理亏,不多说什么。
在出租汽车总站,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坐进了另一辆小汽车里。回来倒是一路飞快,算账时,可把我吓了一大跳——二十三元!
我不由得问了句:“怎么二十三元啊?”
司机瞪了我一眼:“加上火车站到出租汽车总站的那一段车费!”
“那一段路也要车费?!”
“笑话!你想白坐啊?”
一进家门,见父亲已在家中了。
我埋怨道:“爸爸,你怎么不在火车站多等会儿啊?让我白接了你一趟!”
父亲说:“等了一会儿,没见着你,我心想你不会来接了……”
“拍了电报,我能不去接吗?真是的!”
“我心想,大概你工作忙,脱不开身……”
我说:“爸,先给我二十三元钱!”
刚见面,伸手要钱,父亲奇怪,疑惑地瞧着我。
我只好解释:“爸爸,我是租了一辆小汽车去接你的,司机在下边等着呢!我的钱包放在办公室了。”
仿佛为了证实我的话,司机按了几声喇叭。
父亲当时那种表情,就好像听说我是租了艘宇宙飞船去接他似的。他缓缓解开衣扣,拆开缝在衣里儿的一块布,用手指捻出三张十元的纸钞,默默递给了我。我从父亲的目光中看出他心里想说的一句话:“你摆的什么谱啊!”
“爸爸,这钱我会还你的……”我接过钱,匆匆奔下楼去。
当我回到屋里,见父亲脸色变得很阴沉,也不瞧我,低头吸烟。
我省悟到,我刚才说了一句十分愚蠢的话……
父亲,不再是从前那个身强力壮的父亲了,也不再是那个退休之年仍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的父亲了。父亲老了,他是完完全全地老了。生活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头子。他那很黑的硬发已经快脱落光了,没脱落的也白了。胡子却长得挺够等级,银灰间黄,所谓“老黄忠式”,飘飘逸逸的,留过第二颗衣扣。只有这一大把胡子,还给他增添些许老人的威仪。而他那一脸饱经风霜的皱纹,凝聚着某种不遂的夙愿的残影……
生活,到底是很厉害的。
我家住在一幢筒子楼内,只一间,十三平方米,在走廊做饭,和电影里的情形差不了多少。走廊脏,黑,苍蝇多,老鼠肆无忌惮,特肥大。
父亲到来的第一天,打量着我们家在走廊占据的“领地”,不无感触地说:“老二,你有福气啊!你才参加工作几年呀,就分到了房子!走廊这么宽,还能当厨房……你……比我强……”
这话从父亲口中说出,以那么一种淡泊的自卑的语调说出,使我心中有些凄凉之感。
父亲当了一辈子建筑工人,盖了一辈子楼房,却羡慕我这筒子楼里的十三平米……他是被尊称为主人翁的人啊……
编辑部暂借给我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