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畜.1
它将头一歪——他手中的砍刀便被它的牛角扭落地上。
不待他再有所反应,它用它那浑圆的强有力的脖梗,而避免着用它的利角——一拱,翟村的后生遂被扛起。它再一甩脖子,他被抛出了丈外,重重地摔于一座荒NDAA3,将那荒NDAA3砸陷!荒NDAA3传出一阵吱吱乱叫——引起了一个老鼠家族的仓皇。
他昏厥了过去……
它扬项举头,向天穹暴吼一声,放开四蹄,朝翟村奔踏而去……
当他睁开眼睛,已是朝暾辉煌时刻。
旭日正冉冉地慵慵地升起,以娇娆的火辣辣的情欲诱惑着大地。昨夜天穹上那一钩忧愁的苍眉,被倒悬的湛蓝的海淹没了。几缕沙痕云固定在天穹之上,一只鹰贴云翱翔。他身下,荒NDAA3板结的土壳晒得暖烘烘的。九月的茂草葳蕤的肥叶,庇护地遮掩着一颗颗大而完美的露珠儿。有只野兔,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漠然地诧异地瞧着他。半截人腿灰白的枯骨,从他的腰下,从坟NDAA3里翘向天空。一列错落纷乱的牛蹄印,深深地印在换季时节色彩斑驳的正蜕皮似的大地上。
他看见了他的砍刀——白天看来它并不短并不钝,分明也是并不轻的。
他从荒NDAA3之上翻下身,站了起来。
那半截人腿灰白的枯骨,失去了使之翘起的压力,倏然落下。
他回想起了昨夜的一幕幕……
他惊异于自己并未砍下那头鬼畜的首级……
更惊异于自己居然还活着……
当这年轻人回到他的翟村时,所招致的是陌生而怨忾的目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仿佛都不认识他了。一夜之间,翟村被糟踏得面目全非!许多人家砌垒工整的土坯围墙,变成了一堵堵残垣断壁。从坍塌的缺口,心有余悸的人们神情麻木地望着他。一些人家的房门倒在院子里,门板有牛角NB059穿的洞,有被牛蹄所踏的龇牙咧嘴的折断新痕。更加令他狐疑的是,除了人而外,村中的一切生灵都不见了。牛、羊、猪、狗、猫、兔、鸡、鸭、鹅……一切人们饲养的畜和禽都不见了!全都不见了!甚至……连树上的鸟雀也不见了!翟村原本是树木成林的一个村子。现在,树桠杈上一只又一只空空荡荡的鸟巢,在他看来,恍如一张又一张欲喊无声的口……
他蹒跚在村中,不知该向人们说些什么。
翟玉兴家院子里,三具模糊的尸体,僵蜷在凝固了的血泊中。
他立刻用双手捂脸——被牛角和牛蹄报复过的人的尸体,其状其惨怵目惊心!
他感到胃里一阵抽搐欲呕。
血腥之气透过指缝,沁入鼻腔,像一股股浓稠的人血注入肺中……
“哈哈哈哈……”
谁在院子里狂笑——是他的堂叔翟玉兴。那汉子从猪圈爬出来,虬须上沾着猪粪。望着那么一个伟岸的男人作可笑之极的幼儿状,他感到堂叔也变得有几分可怕了。堂叔视而不见地爬过堂婶堂侄和堂妹子狼藉的尸体,爬出院子,爬到他脚前,仰脸瞅他片刻,就用衣袖揩他的鞋,好像老妪用衣袖揩一只宝贝罐子什么的。并且,堂叔一边揩,一边喃喃着:“都跟去啦!都跟去啦!猪啦,羊啦,狗啦,鸡啦,都跟去啦!……我也跟了去吧,谁不跟去它是不会饶谁的……”分明的,堂叔是精神失常了。
他难过得揪心,悲泪潸然而下。
他欲挪开脚,可堂叔将他的双脚抱定不放。不但细揩,而且亲,而且用胡子拉碴的脸偎,而且啃。啃湿了他的翻毛皮鞋。啃得堂叔的牙床出了血……
呆立在各家院子里的男人和女人,从一堵堵残垣断壁的缺口,冷漠地观看着堂叔侄间这龃龉的一幕。
一头鬼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