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3
里竟完全没有了自卑和自鄙。其口吻的变化,使素顿生困惑。那又是一种别人命中贵人的口吻了。一种习以为常了的,他自己似乎从没意识到过的口吻。仿佛没有他的关怀,她的命运不知会落到多么糟糕的地步。尽管这一点基本上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素的心还是像被电了一下似的,麻过一缕不快。
素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书架。分明的,《尼采传》确被抽出过,没有很齐地插回。两年内住的问题解决了,而且不必再花一分钱;而且将住上和芸一样的两居室楼房;而且是装修过的;每天想洗多少次澡就可以洗多少次澡了;而且拥有了一个一万元的存折!一万元啊!素清楚,即使那些已获了北京户口,有一份稳定工作了的大学毕业生,普遍而言,最初的工资也不过每月一千五六百元。工资再高的只是极少数。以月薪一千五六百元来说,攒够一万元也非轻松实现之事啊!
素眼望着书架,内心随之涌起一阵大激动,混合着一半大感动。那一缕被电了一下似的不快,如洪水冲击逆向的溪流,将其化为泡沫了。
她嘴上却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尼尔采”反问:“怎么不行?”
“我不能接受。我坚决不能接受。”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可以接受你的好意……仅仅接受你的好意……”
“为什么?”
“我不接受施舍。”
“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是施舍?”
“因为……因为我们的关系……还没到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的程度……”
素已经难以将话说得连贯了。
“还要到怎样的程度?”
“尼尔采”的口吻,更加是别人命中贵人的口吻了。能救并愿救别人于水火的人,大抵以那么一种近乎强迫的口吻力图彻底打消对方的一切顾虑。
“我……可是你的儿子……你比我更需要钱……你特殊情况之下,我怎么能……”
“儿子反正是那么回事了,再多的钱也救不了他的命了。而且我也为我和儿子留了一笔足够用的钱。我毕竟是中国的尼尔采,不是百年前德国的尼采。尼采要扮演丝毫也不随俗的角色。所以他后来穷困潦倒他活该。我是明智的,该清高便清高,该随俗即随俗……”
他又斜扭腰,长舒臂,将烟蒂按灭在小碟里。之后一手掰着另一只手的手指,细数他漂在北京的几年内干了多少“俗事”,一笔笔挣下了多少钱。他说为了挣钱,他甚至不惜为些个末流的“星”们写吹捧文章,而且敢于狮子大张口,索价极高……
他脸上泪痕未干。他那由于烟史太久而变形的嘴角,浮现一抹半得意半自嘲的笑。
素任他喋喋不休,一起身去毅然决然地插上了门。
她重新坐在床边后,凝视着他的脸,缓缓向他的脸伸出了一只手。当她的手指替他抹去脸上的泪痕,接着抚摸他的脸时,他才终于不说了。眼神发呆地也凝视着她,身子像被浇铸了般一动不动。素觉得他不认识自己了似的。
她温柔地、声音很轻很轻地说:“那别走了,住下吧……”
他发呆的眼神仍没灵活过来。
“我要给你……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其实是……我想……我要你……”
素喃喃着,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而她的一只手,已开始解他的衣扣。
他还是如同被浇铸了一般……
当素醒来时,天已大亮,由于胃疼而醒。起身服过了药,重新躺在床上。一缕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帘没拉严的缝隙挤进屋,照在书架上,相当之集中地照在《尼采传》插齐回去的书脊上。
她这才回想起昨夜之事。他什么时候竟走了呢?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