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段 六○年随姥姥进城(5)
,你当炊事员还有什么意义呢?既然这件要做的事失去意义,还做它干什么呢?既然这无意义的事你不能做,现在由我来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可以吗?”
白蚂蚁被这一番道理和思想给绕到了里边,自己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最后只好说:
“可以。”
猪蛋:
“既然你自己说可以,就不要再提意见了。你虽然参加革命,但革命也给了你报酬,吃毛毛虫和西葫芦。不然,现在你可能就饿死了呢。你总得到革命的好处。”
白蚂蚁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不参加革命,就分不到毛毛虫和西葫芦。于是从此安心当猪蛋随从,不再计较非当炊事员。有时又想:炊事员虽然没有当上,但经过革命总当上了随从,这也算个人物头;与过去相比,总是进步了。心理上得到满足。
跟猪蛋一起造反的,还有六指等人。猪蛋动员六指,也像动员白蚂蚁一样,比较容易。因为六指剃头,现在大饥,人的毛发自然脱落,他已经失业,成了流氓无产阶级。惟一挂在心头的,仍是那张柿饼脸。猪蛋找他时,他已饥肠辘辘,饿得头脑发昏。发昏之中,猪蛋劝他革命,他念叨自己的柿饼脸,各说各的话题。最后猪蛋说,参加革命吧,革命成功,帮你找柿饼脸。于是六指就参加了。猪蛋还找过袁哨,像找曹成一样,用大道理打动他,说他过去身为“主公”,现在久居人下,挨饥受饿,就这么甘心下去吗?古今中外,大饥之年,历来是烈火燎原、革命成功的最好时机,劝他加入进来,共创一番大业。但袁哨拍了拍自己的腿,又扯开补丁摞补丁的裤子给猪蛋看,腿已经肿得像水牛的肚子了,说:
“你说的大道理我都懂,但腿不行了,跑不动了。”
猪蛋看他革命能力确已丧失,就丢手作罢。他要走,袁哨又叫住他,这时换了一副平庸小市民的巴结口气,讨好神色:
“老猪大哥,革命成功,别忘了分我一杯羹!”
猪蛋朝他屋里啐了一口唾沫,扭头而去。既然已丧失革命能力,还盼着革命成功得好处吗?于是,猪蛋撇下袁哨,带领曹成、白蚂蚁、六指等人,发动革命。革命的具体步骤,怎么半夜行动、绊绳、活捉,是曹成的主意;活捉后关五斗橱,是猪蛋自己的主意。最后,革命成功,将孬舅如愿活捉,关五斗橱,猪蛋成了支书和炊事员;毛毛虫和西葫芦,熬到粥里几条,几个;革命参加者分了几条,几个;剩下的,仍然在仓房,钥匙由猪蛋拿着。革命之后,曹成有些后怕,回家对曹小娥说:
“我革命一番,就为了几条毛毛虫和西葫芦吗?大道理哪里去了?”
曹小娥正在自己掩面涕哭。过去她跟孬舅好,也是半推半就,半个被迫无奈。后来孬舅忘恩负义,撤了她炊事员,将她打入冷宫,现在听说孬舅被捉,关进五斗橱,她一开始是高兴,后来想起来事情前前后后,百感交集,于是啼哭。现在听干爹这样说话,不禁愤从悲来,啐了一口唾沫:
“什么革命,还不都是他妈的为了上下两张嘴!到了这时候,还说大道理!要说大道理,过去你还怂恿我跟老孬舅好,还不是为了你能跟着得到些好处?”
把干爹曹成吓一跳。干女过去是温顺的,现在怎么变成了狮子?但想想前后,觉得干女说得也对,也无非是这么回事,不必讲大道理。于是一边朝嘴里又扔了一个毛毛虫,一边抬着脸“嘻嘻”笑,掏出一条毛毛虫给曹小娥:
“你不吃一个?”
孬舅被关进五斗橱,苦不堪言。臭袜子塞着嘴,蜷缩着身子,他没想到钻五斗橱,是这么难受的滋味。看来以前几个右派分子也不容易。但过去的右派分子被关,还有家属送水。现在孬舅被关,孬舅母已死,无人给他送水。至于群众,群众见他成了落汤鸡,不再是村头,不再是炊事员,墙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