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佛教与中国正统文学
色。然悟有浅深,有分限,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
3.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
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4.意贵透彻,不可隔靴搔痒;语贵脱洒,不可拖泥带水。
5.须参活句,勿参死句。
6.看诗须着金刚眼睛,庶不眩于旁门小法。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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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上所引均见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
这里他讲学诗的门径是“参”,所求是“透彻之悟”,写诗要“不落言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理是禅家的,连话头也是禅家的,可见受佛教的影响是如何深远了。
严羽《沧浪诗话》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著作,对后来的影响很大。宋朝以后,文人引用禅理来讲诗文的也很不少。例如明朝的谢榛说:“体贵正大,志贵高远,气贵雄浑,韵贵隽永,四者之本,非养无以发其真,非悟无以入其妙。”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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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四溟诗话》一。
屠隆说:“诗道有法,昔人贵在妙悟。……如禅门之作三观,如玄门之炼九还,观熟斯现心珠,炼久斯结黍米,岂易臻化境者。”①钟惺说:“我辈文字到极无烟火处,便是机锋,自知之而无可奈何。”②释普荷说得更加明显:“太白子美皆俗子,知有神仙佛不齿。千古诗中若无禅,雅颂无颜国风死。惟我创知风即禅,今为绝代剖其传。禅而无禅便是诗,诗而无诗禅俨然。从此作诗莫草草,老僧要把诗魔扫,那怕眼枯须皓皓。一生操觚壮而老,不知活句非至宝。吁嗟至宝声韵长,洪钟扣罢独泱泱。君不见,严沧浪。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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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鸿苞》十七。
②《隐秀轩文·往集》。
③《滇诗拾遗》卷五。
严羽之后,引用禅理来论诗的人,最重要的是清朝的王士禛。他是清朝初年的大作家,当时推为诗坛盟主,在中国文学史上地位很重要。他发展司空图的韵味说和严羽的妙悟说,主张诗的最高境界是“神韵”。他著作很多,经常用诗、禅相通的道理来阐明最上乘的诗的奥秘。例如:
1.汾阳孔文谷云:“诗以达性,然须清远为上。薛西原论诗,独取谢康乐、王摩诘、孟浩然、韦应物,言‘白云抱幽石,绿篠媚清涟’,清也;‘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远也;‘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清远兼之也。总其妙在神韵矣。”“神韵”二字,予向论诗,首为学人拈出,不知先见于此。
(《池北偶谈》)
2.洪昇昉思问诗法于施愚山,先述余夙昔言诗大指。
愚山曰:“子师言诗,如华严楼阁,弹指即现,又如仙人五城十二楼,缥缈俱在天际。余即不然,譬作室者,瓴甓木石,一一须就平地筑起。”洪曰:“此禅宗顿、渐二义也。”(《渔洋诗话》)
3.严沧浪以禅喻诗,余深契其说,而五言尤为近之。
如王、裴辋川绝句,字字入禅。他如“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以及太白“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常建“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浩然“樵子暗相失,草虫寒不闻”,刘慎虚“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等无差别。通其解者,可语上乘。(《蚕尾续文》)
4.严沧浪论诗,特拈“妙悟”二字,及所云“不涉理路,不落言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