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爱恋萌生
分无理,但她不会吵骂,平时也嫌舒拉太烦,该受教训,所以并不出声。这时,小兔子向她做了个“出去”的手势,两人起身一前一后走出房间。等七月终于挣脱舒拉,奔到门外,就只看见两个背影,在弄口的阳光下,一闪,不见了。
这里是舒娅,七月,小兔子,其余的人到哪里去了呢?在和舒娅家相隔一条横街的马路对面,有三个并排的弄口——这条昔日繁华,今日略见萧条的马路上,是有着无数的弄口,深入进去,各有一爿天地。这三个并排的弄口直贯到后面的马路,内里是横贯相通的十数条横弄,就这样,铺陈了偌大一片街区,在这个拥挤的城市中心,称得上壮观。弄内的房屋一律是红色的砖面,楼层处以水泥围腰,总共三层,再加三角顶层。基座宽大,山墙就是辽阔的一面,攀着爬墙虎。每一个门牌号码里,都居住有许多人家,虽是局促的,门户却很严谨。以此也可看出,这里的人家多是中等,属小市民的阶层。舒娅的同学,也就是她们那一伙中的一个,叶颖珠,就住在这里。现在,南昌常常往这里跑。他骑着自行车,有时从前弄,有时从后弄,也有时从侧弄——方才忘说了,这片弄堂的横弄的一侧,贯通了对角的横街,于是,横街上也开出数个弄口,这是一条以大而著名的弄堂——南昌骑进弄堂,骑过排排楼房,有新晾出的衣服滴下水珠子,带着肥皂的气味,还有自来水的氯气味,落在他的头上。太阳光正斜在楼体的顶部,将一角齐齐地切进金汤里。倘若有窗开着,窗玻璃上便反射出灼目的光。铁铸的前门多是紧闭着,里面是巴掌大的小院子,有几处爬出夹竹桃茂盛的花朵。这样的弄堂,最多见的花木就是夹竹桃,它是有些俗艳,倒没有媚气,从它的气味可见一斑,是辛辣的,几乎辣得出眼泪。后门是厨房的门,稍微松动些了,有几扇虚掩着,有进来出去的人迹。南昌从一排排的前门与后门之间驶过,门里的生活令他有些敬畏,这敬畏不是来自它们的高深,恰巧相反,它们是平凡而且庸常的,然而,如此的积量,并不经过任何的质能的转变,仅只是老老实实地,一加一地加上去,终于,呈排山倒海之势,你就感觉到了威慑力。
南昌听得见自己车轮的辐条声,咝咝地响,说明四周是静谧的。他驶进一条横弄,停下,抬起头向上喊了一声。不一时,门里传出楼梯的响动,差不多同时,门开了,走出叶颖珠。这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女孩,说她黑,是相对于上海的女孩子,那都是自得近乎透明。她其实是肤色深,也不透明,而是上了一层釉,就有了光泽。她的眼睛是带了梢的杏眼,眉和睫是浓密的,鼻梁很纤巧地向上翘,嘴比较大,也因为这一点,人们多以为她不够秀气,岂不知,就是这,使她生动起来。她的两个嘴角微微有点儿下陷,衬出脸颊的曲线,所以人们还是得承认,她是好看的。她的好看与舒娅的不同,舒娅是和谐,没有一处不熨帖,不舒服的。叶颖珠则是俏皮,不那么老实安分,色彩要重一些。听她的名字,叶颖珠,典型的小家碧玉,又是长在这安居乐业的街坊里巷,都有些不像她。可是,街坊里巷其实杂得很,是另一种蛮荒,也能生出野玫瑰。她是她们这一伙里,性情最活泼的一个,舒娅也是活泼的,是老实的活泼,她呢,就调皮了。这会儿,与南昌单独地面对面,她也变得老实起来,很文静地倚门站着,只是听南昌说话。并不插嘴。可是,忽然间,她一回眸,嘴角动一动,你就知道有什么心思在飞快地转着。
他们一个倚着门框,一个扶自行车,就这么说着话。谁家能像舒娅家那么开放,什么人都可以进出的,这就是新市民和老市民的不同。老市民门户都很严,小孩子哪里可以随便往家里带人的!连大人们都不轻易往来,你见这弄堂里有几个生面孔?叶颖珠身后的门半开着,偶尔会有个老头或者女人进到厨房,就朝他们看一眼。这一间厨房,起码有三至五个煤气灶,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