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逃亡
的气息。她正局促着,冷不防,小兔子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只听见牙齿磕碰的“咯”一声,小兔子已经转身走了。月光下,他的背影如此清晰,每一道衣褶都丝丝入目。他一手插在裤袋,一手随迈步轻微摆动,肥大的军裤非但没有遮蔽,反而更显出修长的腿。这秀美的背影最终消失在横弄的拐弯处。舒娅收回目光,返身回进院子,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四面院墙下的坑洼不平的地里,忽布满光和影的花案,院墙上呢,那深蟹绿的穹隆,星星一起睁开眼睛。
第二天下午,珠珠和舒娅提早到达南昌指定的地方,一家闹市中的电影院。其时,没什么故事片,放映的是纪录片,或是《红太阳照亮芭蕾舞台》,其中有一些芭蕾舞剧《白毛女》的片段;或者《西哈努克亲王访问中国》,西哈努克亲王,尤其是夫人莫尼克公主,总是异域情调,电影院里就也熙来攘往。路边的店铺虽没什么新鲜东西,但都开着门,自然有人进出。这城市多少有一点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享受起生活来了。她们觉得站着不动挺扎眼,便绕街区走了一圈,走回来时,看见电影院前一排停放的自行车后边,站着南昌。杂沓的人群中,他不怎么起眼,尽管不合时宜地戴着口罩。这街面上。不合时宜的样子多了。就在离南昌一步远的地方,那个看自行车的女人,头戴一顶军帽,帽上别一枚毛主席像章,腰里系一根帆布皮带,脖子上挂一个军用书包,双腿叉开,目光如炬,望着过往行人,分明在说:你们,莫动自行车的脑筋!电影院紧邻,是一爿小百货店,只一间门面,迎门横着柜台,柜台里的人将各色长短鞋带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展示给众人。再过去是食品店,门口炉子上坐一口沸腾的大锅,卖一角一碗的水果羹——于是就簇拥一群食客,或蹲或站,表情专注地捧碗享用。这些人看上去都很滑稽,尤其是在严肃的大时代里。稍不留心,这城市的流气又沉渣泛起。
南昌看见她们了,往边上移了几步,将她们引到一具邮筒边上。三人一时无言。珠珠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将筹来的钱交给南昌,南昌说了谢谢,声音是喑哑的。换了别人,比如丁宜男,此时自然要回避的,可舒娅是没这个心的,再加上珠珠的手一直牢牢地拉着她的手,于是,她就始终忠诚地守在旁边。好在,南昌并不讨厌舒娅,看到她,甚至还松了口气,因为不必和珠珠单独相向。在这样的场景下,他应该对珠珠说什么?珠珠又会怎么回答他?想起来都觉得困难。他不敢看珠珠,珠珠的眸子黑漆漆的,睫毛的暗影几乎要罩着他了。他只敢看舒娅,舒娅的眼睛是有些游离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南昌说:谢谢,无论我到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珠珠知道这里的“你们”,其实是一个单数“你”。他接着说:如果我回不来,也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我!虽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可是我觉得我们彼此理解,很知心!
珠珠的眼睛有些湿了,舒娅却很奇怪地微笑了一下,她的神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南昌兀自说下去:我希望不要连累你们,你们本来生活得很安定,有爸爸妈妈保护——说到这一句,他的眼泪真的下来了,他用口罩的边沿悄然拭去——可是我又渴望与你们见面,就此一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逢。是因为流泪,也因为说了这番话,南昌陡然感到轻松,甚至有些快活,离别的伤感浮出一股甜蜜。他想,他们正在经历着什么呀!珠珠终于说话了,她说:你们保重,我们等着你们回来。她也用了“你们”和“我们”的复数,南昌也知道那只是指“他”和“她”。最后,他与她们俩握了手,这是他们第一次握手。可是,是这样嘈杂的环境,心里又紧张,彼此都没得到应有的体会,就这么匆匆地分开了。
南昌在人流中穿行,又有眼泪冒上来,一阵酸楚,可心境是光明的,满目跃动的景色。街上比方才更要熙攘,又一场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