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戒指在树上.1
么光着身子跳出房间跳进广院于。也许他是想奔跑回家寻找遮体的衣服吧,也许他是强烈地想要躲避逼近床头的那些男人,那将是一个不平等的场面,一群穿着衣服的男人围拢着一个裸体的男人。他是为了躲人的,却完全忘记院子里会有更多的人。那些闻讯赶来的人看见了千载难逢的过瘾场面:大白大一个裸体男人从女护士家中活生生地跳了出来!
他陷进了人的包围,犹如一头困兽。回家的通路已被堵死,他不能就地停留当众展览自己,他只能奔跑,他义能往哪儿跑呢。他先是围着家属院跑,接着他冲出了家属院;他穿过住院区,他跑过洗衣房。食堂,跑过嗡嗡作响的锅炉房他跑上了乌黑的扎脚的煤堆。在他身后已经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一些拄着双拐的。头扎绷带的住院病人也东倒西歪地随着人流朝着煤堆这里围拢,保卫科的人跑在最前面。
他站在煤堆上,望着愈加逼近的人群,他还能再往哪儿逃呢。他就在这时看见了那根高高的烟囱——也许是脚下的煤让他联想到了烟囱。他跑下煤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向烟囱跑去。他跑到它跟前,看看自己那双让煤和血染花了的双脚,他就开始爬烟囱了。当他爬到一半时他渐渐地、一点一滴地镇静下来,因为他终于远离了人群,他依附着高高矗立在大地上的温暖的烟囱俯视着那满地的众人,他们变得很小很小,越来越小。这其中绝不会有人跟在他身后攀上烟囱抓捕他的,这其中没有人具备这样的心理准备,这是告别人生的准备,是死的准备。
他继续向上向上,当他站在烟囱顶端时已是一身轻松。
夕阳西下,光线柔和。他的视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阔,他的呼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畅达。他环顾他工作生活过的这座城市这座医院,他把视线停留在妇科手术室的那扇窗户上。那是一扇曾经被他用毯子遮挡过的窗户。他在那扇窗户里为唐菲做过一个他们两人都难以忘却的手术。他把赤裸的身体贴在粗糙的烟囱上用短暂的时间回顾了一下他这不长的人生,他觉得生命中惟一的抱歉就是唐非,他在很多地方对不起这可怜的孩子。也许他还应该告诉她那件她一直想知道的事——谁是她的父亲。
谁是她的父亲?唐医生的姐姐唐津津其实从来也没有把这件事清楚明白地告诉过他,姓甚名谁他全然不知。他只知道那是个出色的男人,在保密性很强的军事科研机构工作。而唐津津的祖父出任过日伪时期的教育部长,和这样的女人恋爱,本身就是个错误。况且那男人还有家室。他大约也想过离婚,然后和唐津津结婚吧,当他知道了唐津津的出身背景,他就明白他是既离不了婚,也不可能和唐津津结婚了。这时唐津津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愿意为此耽误他的宏大前途,和他分了手,独自生下了唐菲。她的矜持、孤傲使她不向任何人诉苦包括她的弟弟,她也发誓永生不再看见那男人并且她做到了。她惟一的盼望就是唐菲的父亲也许会主动打听她们母女,哪怕是偷偷的,至少那也还证明着他的惦念。
她终生盼望着他这出于惦念地打听,盼望着他“主动”一次。;她和她的唐菲却从来没被任何人打听过。她没有预料她会死,但是她死了。这死又是来不及有什么遗嘱的死,除了嘱托唐医生把唐菲抚养成人,她对这世界实在已经无话可说。现在唐医生也站在了死的边缘,他同样来不及对他的外甥女唐菲交待什么嘱托什么。也许这是他一生的憾事,也许这是另一。种圆满。世上所有的圆满本都是相对的,唐菲有必要一定知道她父亲是谁吗?当她最需要父亲的时候那父亲不是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吗——啊,圆满。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圆满,更是。
很难想象站立在烟囱顶端的唐医生那时还想了些什么,也许他想到了那个名叫小荃的两岁的小女孩,他的亲骨肉,如今他就要追随她而去。也许他还想到了他最喜爱的那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