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六日
,站到衣镜前看了又看,然后笑盈盈地跑到舜英面前,拉住了她的手叫道:“舜英姊,谢谢你;料子是再好也没有了,这里有了钱也买不出来。不过,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回答你,老一老脸皮收下来,怪不好意思的。”
“哪里,哪里,瞧你还说客气话呢!咱们是老同学,亲姊妹似的。”舜英口里虽然谦逊,脸上却有德色。我瞧着觉得好笑,又好气,一想,俗语说,“哄死了人,不偿命”,何况她的又是“不义之财”,取之亦不伤廉,于是故意把两宗礼物拾在手里,比了又比,啧啧称赞道:“上好的料子,再艳丽也没有的颜色,穿在我这粗人的身上,倒觉得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似的!再说,舜英姊,我们家乡有一句土话:拾了根袜带,配穷了人家。今儿你送我这么两件漂亮的衣服,我不谢你,倒反怪你呢!你这一下,可把我坑的横又不好,竖又不行了呵!你瞧,我浑身上上下下,哪一些是配得过你这两件的?少不得明儿我还要跑几家百货公司,勉强配上几样,打扮得浑身也相称一点。”说完,我抿着嘴笑,心里却又想着前面耳房里鸦片烟榻上那两位的“买卖”不知做得怎样了。
舜英高兴得满脸都是笑纹,突然她把双手一拍,“哦”了一声道,“差一点我又忘了!”接着就叫:“张妈,张妈,前天我新买的那双皮鞋,你搁到哪里去了!”她来不及等张妈,就弯腰朝床底下看,又急急忙忙抽开了停火几下的抽斗,在一些旧鞋子旧袜子堆里乱翻,然后,砰的一声又关上了,便直奔房后那衣物室。
这当儿,张妈进来了,一边慢吞吞说,“前几天买来那一双么?”一边就去开左壁上的一扇小门,伸手进去掏摸。
“张妈!”舜英高声叫喝,口音有点慌张。可是张妈已经把小门再开大一点,放灯光进去,一边却自言自语道,“这不是么!”随手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匣来;她把那小门再关上时,舜英已经赶到跟前,满面怒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手便抢过了那纸匣。
在这一刹那之间,斜着身子靠在窗前的我,却已瞥见那小门之内原来是一间小小的复室,那倒本来是挂衣服用的,这复室内似乎有几口小木箱。干么舜英那样慌张?我微微转脸望着对江的满山灯火,只当什么也没理会得。
“前天刚买,”舜英手里托着一双两色镶的高跟鞋,走到我身边说,“回家来穿了半天,到底嫌紧一点。妹妹,也许你穿了倒合式。”
我瞧着那皮鞋,只是抿着嘴笑。这,正是我看中了没钱买的那一路式样。舜英连声催我快试一试。我挽着她的臂膀笑着曼声说:“不用试了。你嫌紧的,我就合式。舜英姊,你不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试过的。可是,想来好笑,今天我从头到脚全穿了你的!”
她也笑了,却又十分诚恳地说道:“这也不值什么。你还缺什么,我替你找。本来希强——”她突然缩住了。可是看见我微笑不语,就又接下去道:“他叮嘱我和松生,看你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瞧着办。这一点小意思,算什么!……”
我们同坐在窗口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我看着床上那条雪白的三色印花床单,心里想道:“他们干这样的事,……怪道堂而皇之打公馆,原来何参议也……只是那姓周的什么总经理又是什么路数呢?……而且那复室里的木箱……”有两个念头在我心里拉扯:一个是管他妈的,跟他们混罢,混到哪里是哪里;另一个却是畏怯,觉得还是不沾手为妙,这样的事,迟早——而且我又不曾见过大阵仗。
有一个娇脆的笑声,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出。我忙抬眼,还没见人,先就闻到一股香气。舜英却已经站起来,笑着对我说:“一定是密司D。你不认识她么?你倒可以跟她比一比,……她算是顶括括,——其实也不过善于修饰罢了。”
长身玉立的一个人儿像一阵风似的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