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7.3
有的想法在想法阶段上那样诱人,那样美妙,那样一厢情愿,那样停留在想法上,那样幽了一个英国式的默。除了一个让人慢了半拍的哈哈大笑,还能有什么?
而叶莲子一直以为顾秋水是在进行一番伟大的事业,想到因伟大事业不得不被遗弃的自己,也算是间接做了贡献——愿她永远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顾秋水大手一撤,叶莲子和吴为就像两颗被他啃剩下的酸枣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撤在了层叠起伏、深博不可探知的黄土高原上。她们能不能在哪个崖畔上抓住一把黄土,生出地们的根来,就看她们求生的本事了。
她们的虚浮、对人世不着边际的向往,即刻就被埋葬在那凄荒古远、令人断魂的旷野中,埋葬在水塘边难以见到的几枝颤抖的芦苇中,埋葬在散发着苍老湿气的废窑中,埋葬在如哭泣如挽歌的连阴雨中,埋葬在黄土高原没脚的黄土中……
蓦然回首,不知何时,她们就靠在了那亘古至今支撑着天又支撑着地的塬上。她们惊心动魄地仰视着那矜持得近乎冷漠、苍凉得近乎死灭、拒人千里得近乎无情、线条随意待近乎粗陋却威仪凛然的黄土高原。不,黄土高原对她们的厚爱,要在他们彼此有所了解之后才能凸现。
而吴为也不曾料到,她们在黄土高原以及在寺庙中度过的岁月,将赐予她多少悟性,多少享用不尽的财富。
从此,顾秋水留下的那个箱子,就陪伴着她们一起踏上漫漫的求生之路。不知吴为浪迹天涯的脾性是由此而来,还是从外祖母墨荷那个游牧民族的祖先而来?很可能是秉承了外祖母墨荷那游牧民族的祖先。她的很多脾性,看得出是跃过了叶莲子而与外祖母墨荷的直接链接。
从此叶莲子将不断地“打起行李就出发”,辗转于各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但吴为很快就会接替孱弱的叶莲子,渐渐为叶莲子撑起一个没有男人的家。
这对吴为并不很难。叶莲子本就怀疑吴为是否天生被赋予雌雄兼容的禀性,十二岁上就能将行李打得平平整整、方方正正,像是军营出品而非出自女性少年,且不让叶莲子插手,即便几十年后,打行李这种手艺业已失势,吴为时不时还想向人们显露一手打行李的技艺,那难道不是她笑傲江湖的一个把势?
即便到了老年,不论走向何方,到了终于需要哪只手来帮一把的时候,她仍然独自一人连蹬带踹、手脚并用,用牙齿咬着绳子这一头,用手拽着绳子另一头,打出一个早被淘汰、再也没人欣赏的样板行李。只是事后会力不从心地叉着腿在地板上坐很久,才能颤颤悠悠地起立,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不行了。可她就是不想独自经营她的行李,又有谁会为她搭把手呢?只有四顾茫然。
等到有了禅月,她就既是父亲又是母亲。即便有了历届丈夫,凡举登高爬梯、安装电器、负重养家……也都是她的差事。怪就怪在她像一个男人那样舍我其谁地认为,这都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到底是谁把她造就成了一个男儿之身,却又给她一条女人的命?!不知除了雌雄,生物界还有没有第三、第四种属性,如果有,说不定她也会兼顾起来,瞧她对男人的责任那份大包大揽的热爱!她的两只手,跟着也就越来越发男相。
如果说吴为仅仅被赋予雌雄兼容的禀性还算不得奇异,到了她的两手越来越男相的时候,她那分野雌雄两性的中轴线也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往雄性偏斜靠拢。除了“同志”,哪个男人愿意再找个男人共筑爱巢!不过她也能在这种局面中找到安慰自己的成分,一旦男人对她撂厂挑子,绝对难不住她独挑家门的日子。
吴为一生可圈可点之处不多,但却是一把出苦力的好手,包括她对爱情也俾出苦力那样勇往直前,大干、快干、多干,像个独轮车把势,脑袋往下一扎,不看前后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