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切,他就是不要同他看不起的政权合作。这种清白记录,使他在灰头土脸时候,干不成地方首长;却使他在扬眉吐气时候,干上了国家总理!当然艾德诺不是我,我也不是艾德诺,但是独自一人,挺身与暴政相抗,不对一党独大低头的大丈夫作风,则是一样的。我的家中有一个小镜框,中有艾德诺人像,我喜欢看到他,他给我一种鼓舞与信念。不过,按照艾德诺的标准,我大年轻了,我还有监狱一关要面对。监狱的阴影,对我说来,是愈来愈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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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白山黑水的祖国,到了玉山浊水的岛上,虽然岛是祖国的一部分、我是祖国的一部分,但因政治的缘故,我只能局限在千分之三的中国领土上做战士,虽然在比例上,我的努力会因岛的狭小而使自己quot;与之偕小quot;,限制了躯壳,但努力的精神和成果并不受它限制,也限制不了,就像(alden)的作者梭罗(t;从不曾想到我是给关起来了,高墙实在等于浪费材料……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对付我……他们总以为我唯一目的是想站到墙外面。每在我沉思的时候,看守那种紧张样子,真教人好笑。他们那里知道才一转身,我就毫无阻挡的跟着出去了……。梭罗当然不会小说中穿墙透壁的功夫,他这种来去自如,是指观念上的解脱,观念上quot;从不曾想到我是给关起来了quot;。他虽然身在斗室之内,但却心在六合之外,神游四海、志驰八方,就像拉夫瑞斯(Richard love lace)在牢里写诗给情人所描写的一样。
虽然在蓝色统治下的白色恐怖,使台湾小岛活像一座监狱,但真实的监狱,毕竞还是具体得多、狭小得多,因此,我清楚感到我不能免于到那个具体而狭小的地方,我早有心理准备。海明威(hekiller)描写等他们来杀他的那个老安德森(Anderson),他坦然面对不能免的死亡处境;而我呢,也坦然面对不能免的被捕处境,随时等他们到来。
在蓝色统治下的白色恐怖里,做为异端,最好就是你一个,因此,我就把住所远离了市区,迁到了山上。
像隐士一样,我喜欢在山上,讨厌山下的红尘。除非有特别的事,我是很少下山的。朋友们知道我这种隐士的性格,他们也不轻易找我。我虽是一个战斗的人,但我对人际很厌倦,我认为现代技术的统治,已使人愈来愈软弱,使个人抵抗政府与环境的能力愈来愈小,所以个人就变得不可靠也不可爱。quot;我认识人愈多,我愈喜欢狗。quot;这句巴斯噶(Blaise Pascal)的名言,是我最欣赏的。戴高乐(Charlesde Gaulle)也欣赏这句话,大概强者在历经万劫以后,都会如此洞彻人际。但这并非说自己要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而是仍旧努力、不灰心、不停止;仍旧要说自己的、写自己的、表现自己的。
在山上,我孤独而有效率的生活着。戴高乐在做第五共和总统前,他住在巴黎郊外最后的一幢房子里,保持自我,远离群众的吵闹,但他并非遁世,而是在培养浩然之气——大丈夫的浩然之气、quot;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quot;的浩然之气。戴高乐是我最欣赏的法国人,他给我平地上突起一座山的感觉。而阳明山,正是这样——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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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山本来叫quot;草山quot;,它在二十多年前,被一个喜欢改名的独夫蒋介石给改成这种名字。我不喜欢原始的地名这样被污染,但污染已久,已经很少人知道它原叫quot;草山quot;了。约定俗成以后,我只好把阳明山加以特别解释。四百六十多年前,明朝王阳明曾被专制腐败的政权迫害过,他在牢里的时候,曾写quot;深夜黠鼠忽登床quot;的诗句,阳明山对于我,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