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竖子散流言非分是冀 书生推小恙有托而逃
送去,眼睛向毛三叔望着。毛三叔笑道:“你在哪里先喝了几碗?”狗子放下碗来,横了眼睛,冷笑一声道:“我喝了什么酒?我是气醉了。就算我醉了吧,也是那一句俗语,酒醉心里明,句句骂的是仇人。”伙计已经提了一把小锡壶,和一只粗碗,放在毛三叔面前。因为他的酒量大,而且也不惜费,所以伙计给他多预备着。毛三叔提起酒壶来,先向狗子碗里斟上。狗子两手捧着碗,口里连道:“多谢多谢,我怎么好喝你的酒呢?”毛三叔便道:“一笔难写两个姚字,喝两口酒,这又算得了什么!”狗子叹了一口气道:“三叔,你是一个打赤脚穿草鞋的人,你还知道一笔难写两个姚字。你想我们相公,和人家讲理的人,到了自己头上,可就糊涂了。”毛三叔听了这话,不由得向他翻着两眼。因为相公是一族之长,而且又是狗子的主人,今天何以这样忽然毁谤起来。狗子喝了一口酒,放下碗来,向他微笑道:“你不用出神,我这话是大大有原因的。”说时,向酒座四周看了一遍,然后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传,今天在酒店里,我也不多说,将来有了机会,我们再谈吧。”毛三叔听他如此说,越发是疑心了。他说家丑不可外传,什么事不可外传,难道相公还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事吗?他如此想着,索性劝了狗子两碗酒,自己将酒钱会过了。狗子真有些醉,红着两块颧骨,眯着眼睛向他道:“毛三叔,我真喝你的酒?哪一天我要回请你。”毛三叔道:“你这人也太客气了,二三十文酒钱,还值得回礼。走吧,不要误了你回去做饭。”狗子将菜篮在肩上背着,倒退两步,让毛三叔向前,笑道:“你是叔叔啦,得在前面走。”毛三叔心想:这小子喝了两口酒,连礼节也都懂得了,长辈也分得出了。于是笑着在前面走着,还点了两点头。狗子在后面跟着道:“怎么样?毛三叔这早就回去吗?”毛三叔道:“这几天赌运太坏,在街上就不免上赌场去送钱。自己回家去,可以把赌博的事躲开了。”狗子道:“是的,毛三叔一年也弄钱不少,都在赌上送掉了。说起来,也是可惜。”
毛三叔没有作声,笼住了两只袖子,低了头,一步一步,只管在前面走。不知不觉,已经走上桔林外那一道长堤了。淅沙淅沙的,走着长堤上的沙子响。约莫走了三五十步路,毛三叔叹口气道:“我实在该死,这样大的岁数,还闹得两手空空。最近几乎栽了一个大肋斗。这件事,你也应该知道:就是和李少爷带钱,给人家输光了。”狗子不由格格地笑起来。他道:“这话也是,我就犯过这个毛病,到了事后,没有脸子见人,只好看着人胡乱笑上一阵。人家当面要了钱不算,还要教训我一顿。那几句言语,也还罢了,就是那种颜色难看,像杀过他的娘老子一般,谁教我们做下亏理的事呢,那也只好忍受着了。”毛三叔本来是低着头走路的,这时忽然将头昂了起来,很沉重地道:“所以这位李家少爷,我就感激的不得了。那天他听了这个消息跑了来,只说那钱不忙着还,连第二句话也没有说。”狗子在他身后笑起来道:“有钱的人容易做好人。其实……唉!天下哪有什么好人?”毛三叔回转头来向他望着道:“什么?你以为李少爷这个人,并不是好学生吗?”狗子没有答复,将肩膀扛着耸了几耸。于是两个人都没有作声,下了堤,在一条石板路上走着。
毛三叔终于忍不住了,猛可的问道:“狗子,你怎么今天总是说人的坏话?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来问你,你说相公家里有坏事,你说给我听听。有了机会,我也可以劝劝他。”狗子笑道:“劝不得,一劝就坏了。”毛三叔道:“这我倒有些不懂,怎么要劝人倒会劝坏了呢?”狗子只是格格地笑,并不告诉他所以然。毛三叔停住了脚,望了他脸,正着颜色道:“狗子,我和你说正经话,你怎么也是这种样子?你若是随口胡诌的,还不出凭据来,那倒罢了,以后少胡说一点就是了。若是有凭有据,你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