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是辗转得到,后来怕父母熬不过思念,写信给母亲通些消息,信不敢多写,都要几个月后才到对方手中。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日本人又逼迫他们做了些什么?这念头像块大石头让人觉得压抑、沉重。又想起李宇明的死和那恶毒的流言,哀悼使她的心像有一个洞,落进了同情的眼泪。流言使她的心上像有一个硬痂,时常会尖锐地发痛。青环见她闷闷的,说:“想要给你讲点故事开心,可是我的故事都是不开心的。”雪妍道:“我听说你这个姑娘又能干又勇敢。”青环摇头道:“我这个人是背时精,没人敢娶的。”说着眼圈红了。雪妍不愿深问,青环道:“你真不知道我的事?我说一句莫要说给别人,孟太太当真连你也不告诉?”雪妍微笑道:“我们是不喜欢议论人家私事。”青环叹道:“你是有福的,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孟太太待你有多好!”渐渐地在断续的谈话中,青环讲述了自己简单又奇怪的故事。
她十来岁时,被人拐买,换了几户人家当丫头,最后落到平江寨,伺候女土司。那女土司人很漂亮,很贪,喜欢钱财,尤其喜欢玉石,有一屋子玉器。那地方潮湿,蜈蚣很多,都是很毒的,有养蛊和放蛊的说法,她并没有亲眼见过。女土司用几味草药,和蜈蚣一起捣烂,据说专治不治之症。有一天,青环收拾屋子,从一个大瓦罐里爬出两条蜈蚣,咬在她手背上,手马上肿起来,连手臂都肿了,毒蜈蚣咬人和毒蛇差不多,有时可以致命。可是青环没有死,红肿消得也快。女土司奇怪,放几条蜈蚣在桌上,命她去擦桌子,她跳上桌子把蜈蚣踩死了,女士司很生气,说:“我看你就是个放蛊的。”
青环说:“我不合分辩了几句。我怎么会放蛊!我连毒虫都没得养。那女人更有气,说,我的意思是她养毒虫了,以后就处处和我作对,一定要坐实我放蛊,也有人说她是要害我,来祭那些玉器。”雪妍惊道:“这像是几百年前的事。”青环苦笑道:“孟太太也是这么说,可是我们这些人就是活在几百年以前。我从平江寨逃回家,母亲不久死了,又到姑母家,姑母不久也死了,去赶马帮,有人病死,都赖在我身上。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真是不吉利吗?”雪妍心上刺痛,低声道:“谣言真伤人啊,伤了人叫人无法还手,那女土司分明是个造谣的,你要好好生活。活着才能证明,你和蛊没关系。”青环摇头,低头做活。过了一会,抬头说:“这次赶马帮,走的路离平江寨不远,死了两个人,马锅头说是我放蛊,又落到女土司手里,她说你逃呀,怎么又回来了,就把我关起来了,我黑夜逃出来,走了两天,在龙江边让来追的人赶上了,幸亏遇见嵋他们,有机会跳龙江逃出命来,居然没有淹死,后来也没有人找我。”雪妍想起嵋说过,看见有人跳龙江,原来就是青环,当下安慰道:“你不要想着自己不吉利,正相反你是大命人,经过这么多灾难还好好的,你该好好地活着,这是你的权利。”青环慢慢点头。
卫葑走后的第三天傍晚,雪妍忽然觉得不舒服,随后肚子越来越痛,米太太说大概是要生产,三人不知所措,商量着派青环去请碧初。青环一路飞跑先到赵二家借马,牵上山来。碧初正招呼弗之服药,听见擂院门的声音,心下一惊,药汁泼洒了些,忙用手巾擦着,听青环说了情况,便交代嵋、合照顾爹爹,要往落盐坡去。嵋很不放心,说:“娘我去行吗?”碧初道:“傻孩子,你不懂的,好好照顾家。”她本不会骑马,青环说:“我会照顾的,我是赶马帮的。”果然虽夜色渐沉,一路安稳,赶到落盐坡,见雪妍勉强坐着,额上汗珠一滴滴往下落。碧初忙命烧开水,极力想着自己生产时的情况,垫好被褥纸张,让雪妍靠着自己,帮她用力。雪妍几次觉得死亡就在身边,就差一步,用力拉着碧初的手不放。碧初教她调整呼吸,有节奏地用力,一直折腾到晨光熹微,雪妍忽然觉得身上一松,好像五脏都给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