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牛与红绣鞋
大、灵动、会说话的手指,像弹琴一样抚摸了牛身上的鞭痕,无声地诉说着对牛的同情。据说,老爷爷的手指在牛身上按摩了四八三十二个穴位,在他手指经过的地方,都要引起一阵人也心疼、牛也心酸的战栗,牛眼里涌出了蚕豆大的泪珠,“噗嗒”一下,砸在老爷爷的脚背上。老爷爷眼圈红了,人群里也有人眼圈红了。老爷爷没好气地喊叫:“大把式,你的牛叫你打伤心了!它不会说话,不会诉苦,只会在心里难受。你叫大家闪开,我得牵着它遛遛,给它散散心。”大把式红着脸说:“小子,叫你逞能了!”老爷爷解开树上的缰绳,像是要放走一头老虎,人墙又忽拉一下散开了。财主随人群跑着说:“小伙儿,大把式就是你了,你就牵着牛,跟着前头的轿车走吧!”
老爷爷牵着牛向村外走着,又向大头汉子喊叫:“你躲远点儿,别叫牛看见你,也别叫牛看见你的鞭!”等人散尽了,他才牵着牛来到野外河边,给牛摘下笼头,牛就迫不及待地把脑袋伸到河面上。老爷爷找不到拴牛的地方,就把缰绳搭在牛背上,撒了手说:“我信得过你,不拴你了,好好喝你的水,再啃几口嫩草,不能撒腿跑了给我难看!”他缩在牛背后脱了裤衩,浑身赤裸着跳到河水里,用“狗刨”的姿势潜入深水,美美地洗了个澡,又浑身赤裸着钻出水面,向牛背上撩着水花,给牛洗了澡,才上岸穿了裤衩。牛就摇着尾巴用脑袋蹭他。他折了一根柳条做了一个帽圈儿戴在头上,对牛说:“咱走吧,我有‘寸草三刀’的功夫,把秆草铡得像葱花儿、芫荽,到黑了好好喂你。”
叫我表侄的那个人说,不该叫我老爷爷跟着轿车走。老爷爷在河里饮牛、洗澡,忘了轿车就停在前边一棵大柳树下等他,轿车上坐着后来成了我老奶奶的那个女子,名字叫莲子,那年才十六岁。自我老爷爷在老榆树下接过了扎鞭,莲子就在轿车上撩起窗纱定定地瞅他,一直瞅到他脱了裤衩下河,她才满脸通红地放下窗纱,心里突突跳着,说:“呸,难看死了!”却又忍不住撩开了窗纱。
“喂,小大把儿!”她在轿车上喊叫。
老爷爷看不见人,只看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轿车窗口里打着扑闪。
“你叫谁小大把儿?”
“除了你,还能是谁?”
“大把式就是大把式,为啥叫我小大把儿?”
“你没往河里照照,你多大个人就当上大把式了!”
“你叫我做啥?”
“我要问问你,你咋叫大牛服你了?”
“它不是服我了,是跟我好了。”
“你真的会讲牛语?”
“我八岁上就跟牛说上话儿了,还有羊。”
“你咋叫大牛跟你好了?”
“牛通人性,两好搿一好。”
莲子蓦地跳下轿车,向我老爷爷跑过来。
“我看看你的牛跟不跟我好?”
老爷爷第一眼看见我老奶奶,眼前就唰地一亮。十六岁的老奶奶粉嫩如玉、娇艳如花,一跑一跳如欢势的小鹿。令人十二分惊诧的是,她竟然没有裹过脚,一双大脚穿着大红绣鞋,如踩着两团扑闪闪的火苗苗跳跃而来。
瞎了一只眼的赶车老汉急忙喊叫:“莲姑娘,东家有话,不叫你下车!”
莲姑娘说,“赶会不叫我下车,赶了会了,还不叫我下车?”
“东家怕人家看见你那……”
“那啥?”
赶车老汉缩头缩脑,哼哼唧唧地笑着,用鞭杆指了指她的脚。
“俺的脚咋了?我就不怕人看!”
她把脚后跟一蹭两蹭就蹭下了一双红绣鞋,脚尖一挑,红绣鞋就在天上滴溜溜打着跟头。她赤脚站在草棵里,脚趾头一翘像一把小箝子,两个脚趾头一夹,就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