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之累
当何思虞登上荣木楼,踏入匪斋的时候,钱谦益正站在书房中央,望着墙上的《耦耕堂读书图》出神。那是不久前柳如是在苏州画的一幅画,虽不甚工,却颇饶淡远之致。钱谦益为着讨柳如是的欢心,特意命人精工装裱后,拿来挂在书房里。
听见何思虞的脚步声,钱谦益很快地转过身来。他点点头,算是回答对方的行礼,随即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嗯,我让你带我的信去见何先生,这事办了么?”
“禀老爷,已经去过。”何思虞恭敬地回答,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这是何相公的复信,请老爷过目。”
“唔,可是你亲自去的?——他可应允?”钱谦益一边拆信,一边问。
“是小人亲自去的。只是何相公一味推却,说他才疏学浅,万万不能与黄陶庵先生相比,生怕教不好,耽误了少爷的前程。”
钱谦益草草看了一下信,把它扔在一边:“哼,我岂不知黄陶庵无人能及。只是他已辞馆而去,我再三苦留,却留他不住,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少爷天天这么荒废着!你——明儿再去一趟,替我反复道达恳聘之意,请何先生务必应允。”
“是!”
“嗯,你坐!”钱谦益摆了摆手。但是,等何思虞告了坐,用半个屁股在一张凳子上就座了之后,他并没有立即说话,却转过脸去,又对墙上那幅《耦耕堂读书图》出起神来。
“你说,这拂水山庄,若是重加修葺,所费须得几何?”他沉思地问。
“啊,老爷想重修拂水山庄?”
“嗯,”钱谦益点点头,“我打算把它下点工夫修修好,待弄得像个样子之后,就搬到那边去,关起门来,清清静静读几年书。”他瞧了瞧何思虞,见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就提高了声音,像是解释又像是训斥似的说,“息影田园,读书养性,乃是我的素志!好多年前,我就与程松圆订下此约,无奈杂务纷扰,未能如愿。如今松老已经作古,这归隐读书之约,我却不曾暂忘。”
“是!”何思虞拱手应诺着,迟疑一下,问,“只不知老爷之意,是小修?中修?还是大修?”
“不修则已,要修就得像样点——便是大修,如何?”
“这,只怕须得六七千金之数。”
钱谦益仰起头来,考虑了一会儿,斜瞅着何思虞:“当真要这么多?”
何思虞的表情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禀老爷,这还是往少里估的,老爷不信……”
“好,六七千就六七千!”钱谦益下决心地说,“回头,你先找人通盘算一算,拟出个大概单子。待过几天我亲自踏勘之后再定。”
“是。不过……”
“什么?”
“六七千两银子数目非小,眼下家中的账面已经很紧,只怕……”
“又是拿不出来!是不是?”钱谦益不耐烦地打断他,“不就是修个园子这么点事,偏你有许多推搪!”他生气地说。
“小人不敢,小人只求老爷赐示良策。”
钱谦益冷笑说:“我有什么良策?良策该由你们去想!”说完,他随手拿起案头的一本书,打算就此结束这番谈话。
何思虞本能地站起来,却拖延着不走。他低头站了片刻,为难地说:“启禀老爷,非是小人……这几年家中的情形,老爷是知道的……”
钱谦益睁大眼睛瞧了他一会,突然把手中的书重重一放,霍地站起来,怒声说:“我知道!我还知道这几年你着实捞了一把!”
这句话果然见效。何思虞哆嗦一下,畏缩地抬起眼睛。
“有没有?你说!有没有?嗯?”钱谦益厉声追问。
何思虞“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叩下头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