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遇友
周围的游人“哄”的一声,都朝山上拥去。黄宗羲立脚不住,被一下子挤到角落里。回头一看,却不见了黄安。他急了,提高嗓门喊了几声,倒是有了答应。原来那小书童因为挑着担子,转身不灵,又一心想瞧赛龙船,反而被挤到了栏杆边上,主仆二人现在相距就七八步远。可是人群不知为什么又停住不动了。黄宗羲挤了几下,挤不过去,不禁情急起来,大声嚷道:“哎,你们堆在这儿做什么,快快让我过去!”近旁的几个人回头瞧了瞧,见他是个儒生,倒也稍稍向两旁让了让。可是一来游人实在太多,而且看来前头又给堵住了,无法动弹。也有些人见黄宗羲不过是个衣着朴素的穷秀才,没把他放在眼里,仍然挤着不动。黄宗羲哪有心思瞧什么赛龙船,他眼见自己过不去,黄安又出不来,心想:这一耽搁,不知要拖延多少时候!于是,又跺着脚叫嚷道:“你们听见没有?快快让我过去!听见没有?”
“哎,这位相公,非是小人存心不让,实在人太多……”站在跟前的一个店伙模样的小伙子被他迫急了,回过头来,委屈地说。
“嘻嘻,这龙船又不是他家的,人人都看得,凭什么要人家让道?莫非那船上坐得有他的干娘么?”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说,周围的人听了,倒有一半哄笑起来。
“尔等休得放肆!”一个深厚的声音制止说。那是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儒生,长着一部浓密的大胡子,他回头对黄宗羲点点头:“尊驾请勿焦躁,你我既置于此地,正所谓形格势禁,只有安心等候而已。”
黄宗羲仿佛没有听见,他睁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环视着众人,突然厉声叫道:“大明的江山就要亡了!你们还这等安心么?”
这句话,犹如炸响了一记霹雳。人们哆嗦了一下,都惊悚地回过头来,呆呆地瞪着黄宗羲,一个个脸上都现出错愕、恐怖的神情。站在近旁的几个,更是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闪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黄宗羲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响地走过去,扯住黄安,回头就走。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人们畏缩地退向两旁,呆若木鸡地目送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在此时此地向他们发出可怕预言的奇怪书生,摸不透这一主一仆究竟是疯子,还是秉承天帝意旨来向人间示警的神人。要不然,他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中说出这等不顾死活的话来呢?
黄宗羲挤出了重围之后,领着黄安又登上一重石阶,然后向右一拐,正打算绕过妙高台后面,径直上楞伽台去。忽然前面起了骚动,像刚才争看龙船那样,人们猛地向前挤拥了一下,随即又忙不迭地后退,照例又把黄宗羲挤在一边。黄安这一次倒有了经验,寸步不离地跟着主人。“哎,又是怎么回事?”黄宗羲气恼地想。这时候,人们继续向两旁后退,让出当中一条道来。与此同时,全场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仿佛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地瞧着正从妙高台那边走下来的一男一女。那个女郎约摸十八九岁,穿一袭薄如蝉翼的西洋红夏布短衫,退红衬里,皮肤白皙,体态轻盈。虽然她手里拿着一柄生绡白团扇,轻轻遮住了半张脸蛋,只露出一双略带几分忧郁的、梦幻似的大眼睛,可是一望而知,必定是位绝色丽人。不过,如果仅仅是她,也许还不至于引起这样的轰动,因为尤其令人惊叹的,是与她并肩同行的那个男子,竟然也是个美得令人目眩的人物。他儒生打扮,一身素白,手上摆弄着一柄折扇,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漠然的、懒洋洋的神情。他微微昂着头,在人们自动让出来的路上不慌不忙地走着,就像漫步在自己家中的庭院里那样自然。而对于周围投来的惊愕、叹赏、妒羡的目光根本不当一回事。显然,这一切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既不会使他不安,也不能令他产生任何兴奋了。
“啊,原来是他!他也来了镇江——只不知那女子是谁?是陈圆圆?不,一定不是。那么……”当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