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费唇舌
子,可就有点难说了……”
由于想到,清兵初下江南时,各府县眼见前明气数已尽,纷纷望风归降,如果能全力抓住时机,速战速决,事情就会好办得多;谁知忽然节外生枝,颁下了那样一道剃发令,结果闹成如今这个八面受敌的局面,洪承畴不由得从内心发出苦笑。为了摆脱困扰,他摇一摇头,干脆停止思索,转身走回签事房,在公案前坐下,把下面的一份公文拿了起来。
这是书吏房的幕僚草拟的一份给朝廷的揭帖,内容是关于上次平定徽州一役的详细情形,以及对所擒获的金声、江天一、吴应箕等“匪首”如何处置的请示。这件事是洪承畴本人吩咐办的。本来,自从把金声等人带回南京之后,他希望这三个人的态度会软化下来,同意投降,免遭杀身之祸。谁知他们在总督行辕旁边的馆驿里住了一个多月,受到种种照顾优待,却一直顽固异常,毫无回心转意的迹象;至于黄澍揭发他们暗藏兵械火器于山洞,图谋再起那桩事,也同样审问不出个究竟。眼看到了必须上报朝廷的期限,洪承畴于是只好决定不再等待。现在,他把草稿反复看了两遍,觉得文字也还清通,便提起笔,略加增删之后,打算在上面批上“呈”字,然而,心念微微一动,不觉又停笔沉吟起来。
“唔,也许还是最后再审一次?虽然这几个人死硬得很,未必就会顺从。可是要抚定江南,最终还是以收服人心为根本。更何况这战局,今后到底如何演变,也还难以逆料。那就更要多留活口,少开杀戒。这也是为日后预留地步之一法……”这么想着,洪承畴就把揭帖放下,拿过一张笺纸,写了几个字,然后吩咐在一旁伺候的中军官:“你即刻着人去隔壁馆驿,提取这三个人来见我!”
等中军官接过笺纸和一支令箭,应诺退出之后,他往椅背一靠,闭上眼睛,考虑到时这一场开审该如何着手。直到有了一个主意之后,他才重新伏回案上,亲自动手起草另一份机密奏章,向朝廷报告浙东义军近日的动向,并力陈南京和杭州兵力过于单薄,而且装备十分破旧,一旦有事,就会岌岌可危,请求朝廷尽快派兵增援。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那个中军官匆匆走进来,行着礼说:
“启禀中堂大人,三个人犯已经提到。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
“传我的话——就说:请吴次尾先生大堂说话,其余二位且在花厅奉茶!”
这么吩咐之后,洪承畴照旧坐着不动。直到中军官再一次报告吴应箕已经被带到了大堂,他才放下毛笔,收好草稿,站起来,端正一下衣冠,慢慢向外走去。
在决定再审的这三个人中,洪承畴之所以首先选择吴应箕,并不是彼此有什么旧交情。相反,由于出仕得早,加上长期在北方做官,他过去并不认识吴应箕。不过,自从对方成了俘虏之后,彼此倒是接触过好几次。在洪承畴的印象中,此人不止傲慢偏激,言辞锋利,而且行为和想法都有点古怪,往往超越通常的路子和规矩。以洪承畴这些年东征西讨,与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打过交道的经验,知道这一类人往往性格耿直,有真情血性,只要一旦觉得意气相投,就会不惜为朋友豁出命去干。至于想法超越常规,反而往往比那种死心眼的蠢材更易于拨弄,只要找到一条能够进入对方心思中去的路子。因此,在过去的审讯中,虽然重重地碰过钉子,甚至弄得下不了台,但是洪承畴仍旧决定首先选择这个人入手……
现在,洪承畴已经来到大堂,并且一眼就认出那个身穿直裰,束发簪髻,由一名狱吏监视着,正在屋子当中昂然而立的高身量男子就是吴应箕。虽然已经多时没有打交道,但这位前复社的头儿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依旧是又黑又瘦的一张脸,依旧是刺猬似的一腮拉碴胡子。而且,与在徽州山村中逮到他时相比,像是还胖了些。显然,一个多月的囚禁生活,随时随地都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