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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与怨愤一下子全吹走了似的,她感到一阵轻松。
她们几个人进了花园。里面的景物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在各处生命表现得更强烈一点。一切都向着茂盛的路上走。
明艳的红色和绿色展示了生命的美丽与丰富。花欣然在开放,蝴蝶得意地在花间飞翔,雀鸟闲适地在枝头歌唱。这里没有悲哀,也没有怨愤;有的只是希望,那无穷的希望。
淑华感到了肺腑被清风洗净了似的痛快。她低声唱起《乐郊》来。淑贞一声不响地偎在淑英的身边。淑英也忘了先前的种种苦恼。她们信步走着,一路上谈些闲话,不知不觉地到了晚香楼前面。出乎意料之外的,她们看见有人在天井里。那是克定夫妇和喜儿三个。他们坐在瓷凳上背向外面,有说有笑,好像很快乐似的,因此不曾注意到别人走来。
淑英看见克定三人的背影,心里不大高兴,她把眉头微微一皱,回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淑华不大在乎地也跟着掉转身子。她刚一动,就听见后面有声音在吩咐:“翠环,装烟倒茶。”她便站祝翠环抬起头去看声音来的地方,不觉失声笑了。那是鹦鹉在说话。翠环低声骂了一句。
克定们听见鹦鹉的声音,马上掉过头来看。沈氏先叫一声“四女”,接着又唤“翠环”,淑贞迟疑一下便走了过去。翠环也只得过去了。淑华掉头去看淑英。淑英正站在圆拱桥上看下面的流水。她很想马上到淑英那里去。但是她又听见沈氏在唤“三姑娘”,她只好走过去,跟沈氏讲几句话。她以为淑英会在桥上等候她。
淑贞走过去就被她的母亲留下了。沈氏又要翠环到外面去:第一,请四老爷、四太太到花园里打牌;第二,叫高忠进来在水阁里安好牌桌。翠环唯唯地应着。她在听话的时候,不住地侧头去看喜儿,对喜儿微笑,她觉得喜儿现在好看多了。喜儿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含羞带笑地点一下头,马上就把脸埋下去。
翠环只好往外面走了。她走过圆拱桥,淑英已经不在那里。她看不见淑英的影子便往附近找去。她忽然注意到淑英在湖边同一个男子一起走路。她看见背影认出他是剑云,便放心地走开了。
淑英先前在圆拱桥上站了片刻,等候淑华她们。她埋头去看下面的流水。水很明亮,像一面镜子。桥身在水面映出来。她的头也出现了。起初脸庞不大清晰,后来她看得比较清楚了,但是它忽然变作了另一个人的脸,而且是鸣凤的脸。
这张脸把新鲜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都给她带走了,却给她带回来阴云和悲哀:她的困难的处境和无可挽回的命运。她又一次落在绝望的深渊里,受种种阴郁的思想的围攻。
“二小姐,”忽然有人用亲切的声音轻轻唤道。淑英惊觉地抬起头去看。陈剑云从桥下送来非常关切的眼光。她便走下桥去。
“听说你欠安,好些了罢,”剑云诚恳地问道。
“陈先生,你怎么晓得的?我也没有什么大病,”淑英半惊讶半羞惭地说。他沿着湖滨慢慢地走去。她也信步跟着他走。他们走过一丛杜鹃花旁边,沿着小路弯进里面去。那一片红色刺着他们的眼睛。他们把头微微埋下。
剑云惊疑地看了淑英一眼,见她双眉深锁,脸带愁容,知道她有什么心事,便关心地说:“昨天我来了,喊绮霞请二小姐上课。说是二小姐欠安。我很担心。今天我来得早一点,没有事情,到花园里走走,想不到会碰见二小姐。我看二小姐精神不大好。”“多谢陈先生,其实我是值不得人挂念的,”淑英感激地看了看剑云,她的脸上露出凄凉的微笑,叹息似地说。
剑云好几次欲语又止,他十分激动,害怕自己会说出使她听了不高兴的话。他极力控制自己,要使他的心归于平静。
他几次偷偷地看淑英,那个美丽的少女低下头在他的旁边走着。瓜子脸上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