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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微笑的太阳
感受父亲泪水的爱抚,不,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了。他再不能看见她的笑脸再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再不能……真真!我来看你了,我就要走了……留下你一个在此地……秦震仿佛忽然听到一阵声音,他有点惊异。然而,一切声音都听得见,只有心声听不见,那就让它沉默吧!……树叶在微风中簌簌微语,可是秦震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只觉得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是声音,是感觉,渐渐他觉得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知道是陈文洪来了。

    不过,他没有动,他不想动,他不能动。

    难道还有什么话要同陈文洪说吗?此时此刻又有什么方法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呢!等眼泪干了,他慢慢转过身来。那动作好像说明他不得不如此做才做的。可是,陈文洪默默忍耐,不愿触动老人。从一见面起,他就觉得秦震真的衰老了。他的感觉是对的。老年,往往不一定是从某一年龄开始的,而往往是从一次不幸遭遇,一次命运的打击开始的。乍看起来,秦震还是精力旺盛、体力充沛,其实,从得到女儿噩耗那一夜,他就开始步入老年了。这种老,并不表现在霜白的鬓角,而潜藏于偶然一瞬的神态之中。秦震不愿给人留下苦寂的印象,他努力振作精神。但像陈文洪这样亲近的人还是会感觉到他的衰老的。

    陈文洪嗫嗫地说:“我一点也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那都是一样,十年忠贞,你们总算一朝相见了!”

    他望了陈文洪半晌,他的手索索颤抖着从自己贴身口袋里取出一张被日月磨蚀得发黄的照片,递给陈文洪:

    “这是白洁小时的照片,你永远留念吧!……”

    一阵汽车马达声,董天年为首的兵团首长们都来了。董天年大踏步径直走上山来。他的一只单袖筒在不断飘动,他跟秦震说:

    “这几天你一个字也不提白洁,你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我理解你的心情……”

    他握着秦震的手掂了掂,好像要掂掂他的手有多少分量,而后说道:

    “疾风知劲草。天上起了疾风,白洁就是劲草,我们呢?我们算什么呢?”

    他谁也没看,肥胖的身子转了一个圈,像等候着一个回答,最后还是他说:

    “秦震!你是重任在身,心如火燎呀!我们留也留不住你了。”

    “我希望我能当个合格的后勤。”

    秦震就要离开前线了,一生戎马,一旦抛离,心中实在难舍难分。董天年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把一只独臂用力一挥:

    “分什么前线后勤,哪里都是前线,我问你打算从何着手?”

    “先抢修从武汉到长沙到广州的铁路!”

    “好,那就让我们在广州再见吧!哈哈,历史转了一个大圆圈,我们从广州出发,又回到广州来了,这不该是巧合吧?不,不,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

    “董司令!我也想过这问题。”

    “过去的不要管了。历史不是原地踏步,而是螺旋形前进,它在新的时代又提出新问题。”

    董天年威严地眯起两眼,闪出针尖似的光芒:“不过历史是不会衰老的,一个新的时代是从过去的时代延伸而来的,过去时代的奋斗精神在新的时代里还是巨大的动力。今后要建设了,建设难道不一样需要我们民族那种坚韧不拔的美德吗?这些天,我常常想:胜利!胜利!每一寸胜利都是用生命换来的呀,这一点不能忘掉,我们过去是创造未来,今后还是创造未来,创造未来意味着什么?……未必就没有艰难险阻吧!我们面前永远有困难待我们去克服。现在还是说说你吧!你到你新的工作岗位上去,人地两生,谈何容易,这不就是困难吗?你带几把手去吧,兵团的、军的、师的,由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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