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除夕突变
像浇过了桐油,弯弯曲曲的公路被桐油凝浇了厚厚一层,油玻璃铺设似的,纵然是前后轮同时驱动,吉普车行驶中还是屁股不停地甩,像灌醉酒的汉子,歪来倒去。到了闹鹰岩,那里要高出矿区一百米,路被冰雪盖得严严实实,吉普车的灯光压根儿射不远。司机小王头上都冒出冷汗,开到山脚就无招了,实在看不见路,怕过闹鹰岩时稍不留神车往岩下翻。小王停下车问杨灵科长咋办。开车十分老到的杨灵让小王和他交换了位置,用命令的口气对铁剑说:“铁剑,你沿着公路中位线在前小跑带路,我开车顺着你的中轴脚印走,过闹鹰岩时千万不要跑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铁剑答应一声:“是!”铁剑披着深蓝色大衣下了吉普车,找准公路的中位线,放开双腿小跑起来。
凛冽的寒风仿佛无数个刀片,不断往铁剑的脸上、眼中刺,雪粒悚悚地打在他身上,反弹着落在地上。铁剑不敢有丝毫马虎。他穿着厚厚的大衣,刚跑时还有点寒冷,但短短几分钟,头上就冒出汗来,全身热乎乎的。跑了半个来小时,车驶过闹鹰岩的山口,他内衣全湿了。杨灵把他叫上车,不一会儿热气消去,全身又冰冷得像铁片,从内体寒到骨髓。
他们的车轮一圈三滑,晨曦初露,吉普车开到城南,这是通往沙拉分监唯一的路口,杨灵指挥司机小王把车停在路口边,好等有车路过时查车。杨灵睡眼惺忪地瞅瞅表,时钟已指向七点,他忙吩咐道:“吴应泉就是插上翅膀也没这样快,大家先在车中眯一觉。”说完自己先把警大衣的毛领翻起来,捂着脖子睡去了。
其实,他下命令时,陈松已经被警大衣捂得发出“呼呼”声,那错落有致的鼾声把陈松带入梦乡。
铁剑一路上眼睛都没闭一下,大脑乱极了。上班才一个多月,就发生罪犯脱逃事件,年后纪委、检察室追究责任不说,单就职业风险而言,这一行当比公安、边防这些行业风险大。公安、边防这些行业是面向社会的,虽说有风险,但有很大的公权,他们可在社会上发号施令,吃香的喝辣的,有享不尽的褔,而监狱、劳改队,虽说都是警察,却像陈松讲的,天天守着垃圾站,没有丝毫的公权。行业上如履薄冰,一出事,一级吓一级,一直到管段民警,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在边防军时,虽说比监狱苦累,但哪有这样的风险,那是劳其筋骨,练其心智,爽其精神。铁剑又想到家庭背景,自己仿佛是茫茫大海中飘零的叶片,浪掀到哪里就去那里,根本没有认真规划自己的人生,没有找人“研究研究”(烟酒烟酒),这都是自己不重视造成的,受“万事莫强求,一生终在命”的思想影响。
他又想起周瑾,这是他唯一的寄托。收到她的信,他原想到春节好好回一封信,确定回老家办喜事的时间,让在家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双亲老人高兴。农村喜欢“早栽秧,早打谷,早生儿子早享福”。他都二十六岁了,正是结婚的年龄,农村和他同年的,娃娃都上学了。可还没等放假,该死的吴应泉就脱逃了。一个螺蛳打坏一锅汤,这个死螳螂,看我逮住他不给这龟儿子点颜色,他不知马王爷长几只眼。
铁剑天南地北地胡思乱想着,车停下来时他也迷迷糊糊睡去了。
“花匠”吴应泉钻进那堆草垛,从怀中掏出精心准备的馒头,啃着哽下肚。
这是他三天前就准备了的,每天采煤监区食堂早餐都只能吃馒头喝稀饭,这三天吴应泉每天都多拿一个馒头,自己少吃一个,三天攒下六个馒头,这是为脱逃做的粮食准备。
他钻进草垛,草垛外虽然冰雪覆盖,但草内热烘烘的,一点儿凉意都没有,加上他发热的体温,不一会儿昏昏沉沉就睡去了。等他醒来,他轻轻拨开苞谷草。天亮了,他抬头看看天,雪粒还在下,雾罩在山腰。他脱去标志明显的囚衣,好在冬天穿得厚,脱去一件衣裳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