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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入口处挂着一盏油灯,酒柜上也挂着一盏。店堂中央半明不暗,靠墙放着几条长凳,凳前是杂色的石面桌,这是一家劳工们的酒店,墙面剥落,水泥地,与其说是一个寻开心的地方,毋宁说是一个避难所。
文森特在一张桌旁坐下,他无力地背靠着墙。当他作画的时候,有钱买食物和雇请模特儿的时候,情况还不坏,但他能与谁作伴,友好地随便拉拉家常呢?莫夫是他的老师,特斯蒂格是一个繁忙、显要的画商,德•博克是上流社会里的有钱人。也许一杯酒能帮助他消愁,明天他能作画,情况会好转起来。他慢慢地呷饮着酸味的红酒。店堂里人不多,对面坐着一个劳工模样的人。酒柜近旁的角落里坐着一对男女,女的衣饰俗丽。隔壁桌上一个女人单独坐着。他没朝她看。待者走过来,粗鲁地对那女人说:“还要酒吗?”
“一个钱也没有了。”她答道。
文森特转过身去,“和我一起喝一杯好吗?”他问。那女人对他看看:“行。”
侍者送来一杯酒,拿了二十生丁,走开了。两张桌子并了起来。
“多谢。”那女人说。
文森特仔细地端详着她,她并不年轻,也并不美,有点憔悴,一个生活已经完了的人。她的身材瘦削,但是匀称。他注意到她那握着酒杯的手,不象凯那样,是贵妇人的手,而是一个辛苦劳动人的手。她使他模糊地想起了夏尔丹或扬•斯蒂恩所画的一些奇妙的人物。她的脸当中挺着一根钩鼻,嘴唇上隐约可见些许须毛。她的眼睛忧郁,但很有生气。
“没什么,”他回答。“多谢你作陪。”
“我叫克里斯廷,”他说。“你呐?”
“文森特。”
“你在这儿海牙工作?”
“对。”
“你干什么?”
“我是画家。”
“哦,那也是一个鬼差使,对吗?”
“有时候。”
“我是洗衣服的。我有足够气力的时候就洗。不过并不是经常有气力的。”
“那你又干什么呢?”
“我在街上漂泊好久了。当我没有气力干活的时候,我就回到街上去。”
“洗衣服是很辛苦的吧?”
“对。一天要干十二个小时。他们的钱不是白给的。有时候,洗了一整天以后,我还得找个男人为孩子们挣点吃的。”“你有几个孩子,克里斯廷?”
“五个。我肚里又有一个了。”
“你丈夫死了?”
“孩子的爸爸都是陌生人。”
“生活不好过吧,是吗?”
她耸耸肩。“他妈的。矿工不能因为可能送命而拒绝下井,他能吗?”
“不能。你可知道其中有一个的父亲是谁吗?”
“只晓得第一个王八蛋。我从来不问他们的姓名。”“那你现在肚里的一个呢?”
“嗯,我也说不准。那时我没有力气洗,所以常在街上,这无所谓。”
“再来杯酒吗?”
“一杯杜松子苦艾酒。”她的子伸进荷包,摸出一段粗粗的黑雪茄烟蒂,点着了火。“你看上去运气不怎么好,”他说。“你卖掉过画吗?”
“没有,我不过刚刚开始。”
“你开始得太晚了一点吧。”
“我三十岁。”“你看上去有四十岁。那你靠什么过活呢?”
“我弟弟寄给我一点钱。”
“嗯,那也不比洗衣服坏呀。”
“你和谁住在一起,克里斯廷?”
“我们都住在我妈家。”
“她知道你上街吗?”
那女人大笑起来,但一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