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什么了不起的大病,经孙思邈一说,顿觉病情的严重性,当即言道:
“朕愿全心全意配合先生,治愈心疾!”
孙思邈默然许久,吸一口气说:
“便这‘全心全意’四字极难,也是极稀有、极珍贵的心药。陛下之疾已浸淫了二十几年,今山人想以三年时光将病邪驱出体外,有如外兵以二十年功夫从边疆入侵,步步进逼我心腹之地,今以三年时光将它驱逐出境,可谓神速之极矣,但不知陛下果然能以三年时光配合山人,全心全意疗此心疾吗?”
“先生放心……一切听你安排便是!”
“山人只要求一点:无思无念。唯无思无念才算得全心全意。陛下不妨先试三日如何?”
杨坚沉默了。他所理解的全心全意与孙思邈的说法大相径庭。无思无念,别说三年三日,便是一时半刻也绝难办到。莫非是此人医术极其平庸,故出难题来难住我?或者是那……那盗窃兵书的贼,暗中指使孙思邈前来弄鬼,骗我放弃对军国大事思虑,特别是放弃对盗窃镇国兵书的追查。孙思邈是太子广儿设法请来的,盗宝案与他有关吗?
杨素则想:
——骗子,来人定是骗子无疑!
杨坚的迟疑不答,孙思邈已了然于胸:
“山人遁迹太白深山,便是为了静虑息念,练气养形。这门功夫相传数千年了,练一日有一日之效。练一年有一年之功,练十年有十年之果,立竿见影,无讹无误,只是世人难断功名利禄权势声色之欲,故而行者寥寥无几罢了。”
这时,苏威带来了六个面色惟悴、神情呆滞的汉子。
“请先生为这六人诊病。”杨坚道。
孙思邈望了望六人的气色,看了看舌头,再按了按脉搏,筹思片刻,言道:
“这六人十多年前喝下了哑药,近来又喝下了致人痴呆的毒药……显然他们被重大机密牵涉进去了……”
“不差!”杨坚忽又兴奋了。
“但不知陛下因何要治好他们的病?”
“朕要问清一件事。”
孙思邈缓缓地合上了双眼,过了半晌,徐徐言道:
“山人有药三帖,可令他们服下,待千日过后,山人再为他们推摩,方见功效。”
“不能立刻见效?”
“立刻见效,大伤元气,可能数日丧命,这与杀人何异?陛下于岐山营建了一座仁寿宫,这宫名起得甚好,谁起的名?”
“杨伯丑。”
“起得好,起得好,仁者寿啊!”
杨坚的念头无形中被制住了,不好强制孙思邈让哑巴立刻开口,更何况还有求于他,要他为独孤后治病呢。
孙思邈望着独孤伽罗的脸,痴痴地出神,脑际轮番出现数十个病人的面孔。他们脸上都有常人所无的特殊皱纹,那是残忍事干得太多,在自己脸上刻下特有的记号。这种人五脏特别容易患病,尤其是心理大不稳定,有的到了晚年甚至精神分裂,白日见鬼。
他揣摩过千百个这类的病人,他们大多干过残忍的事,心里十分紧张;而人一逞凶,一紧张,不仅外表肌肉绷得又紧又硬,五脏也绷得既紧又硬。紧张则气血不通,不通则病。独孤伽罗皇后是这类病的典型病例。要治好她的病,心里必须比一般病人有更大幅度、更长时间的放松;然而,心里的放松并不能要松就松,尤其是忍心的人,他自己便是暗下一百道指令,心也是不会放松的。正如多干坏事可令心里僵硬一样,唯有多干好事,宽厚爱人,心里才能宽松。
可是这道理如何对尊贵的皇后说呢?能对以“二圣”自负的独孤伽罗说:
“你坏事干得太多了,所以病没救了,要想得救,非得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多做好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