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雪十年
已。”“思前想后,心胸堵塞,甚不舒也。”
1974年7月4日灯下记:“余幼年,从文学见人生,青年从人生见文学。今老矣,文学人生,两相茫然,无动于衷,甚可哀也。”
1974年8月27日下午记:“院中青少年,并不读书,无事可做,打闹喧嚣,终日不息。退处室内,亦不能看书做事。日日听这种声音,看这些形状,此即所谓天津风貌也。”院中,指位于和平区多伦道的二百一十六号大院,他全家1951年迁居于此,运动中被逐,“解放”后迁回。
1975年1月24日晚记:“昨日大雪,今晨小散来约午饭……一小时始至梁家。所陪客皆1938年所识,抚今思昔,不胜感慨。”梁,指梁斌。
1975年3月记:“这是和平环境,这是各色人等,自然就有排挤竞争。人事纷纭,毁誉交至。红帽与黑帽齐飞,赞歌与咒骂迭唱。严霜所加,百花凋零;网罗所向,群鸟声噤。避祸尚恐不及,谁肯自投陷阱?遂至文坛荒芜,成了真正无声的中国……”
1975年4月27日晚记:“昨夜梦见有人登报,关心我和我的工作,感动痛哭,乃醒,眼泪立干。”
1975年5月16日记:“阴历四月初六也,为余生日,与小女共食面。年六十三岁,身德不修,遭逢如此,聊装旧籍,以遣情怀。”
1975年5月31日记:“昨夜忽拟自订年谱,然又怯于回忆往事。不能展望未来,不能抒写现实,不能追思过去。如此,则真不能执笔为文矣。”
1975年10月6日夜记:“……余幸存于九死,徘徊于晚途,一灯之下,对此残编,只觉身游大雾四塞之野,魂飞惊涛骇浪之中。”
1975年11月13日记:“大风寒甚,心躁如焚……”“从热爱现实到热爱文物,即旅行于阴阳界上,即行将入墓之徵……”这是他在一本题名《北齐张肃墓文物图录》的书皮上写的。
1975年12月11日记:“呜呼,荆棘满路,犬吠狼嗥,日暮孤行,只可披斩而进也。”
1975年12月19日灯下记:“余既于前夜哭骂出声,昨夜又梦辞职迁居等事。而慷慨助我者,则为千里。千里平头,扬扬如常日。此盖近日感寡助之痛,而使故人出现于梦境也。……”
1975年12月25日灯下记:“……十余年人事沧桑,往事亦多不堪回首。而余尚在人间,并于灯下读书作字,忆及生者逝者,心如木石,不知其所感矣。”
1976年2月7日记:“……余之无聊赖,日深一日,四顾茫茫,即西天亦不愿去。困守一室,不啻划地为牢。裁纸装书,亦无异梦中所为。”①……
这些“书衣文录”,断断续续地画下了一颗高尚、善良的心灵在特殊年代里留下的轨迹。
这同时也是一颗纯洁、灵敏的心灵,它像一面感光度极好的镜子,映出了某些历史事件在人的心灵上的投影。没有勇气,没有正直、善感的气质,不会有下面的记录。那是在周恩来总理逝世的最初几天。
1976年1月9日记:“今日总理逝世。斯人云亡,邦国殄瘁。
“帮我做饭的,为一农村妇女,闻周逝世,抽咽失声。曰:他是好人。人心如明镜清泉,虽尘积风扰,不可掩也。”1976年1月11日灯下记:“世界舆论:亚洲一盏明灯熄灭了。谓周之逝。强忍热泪听广播。
“南通社称:中国无周,不可想象,然已成铁的事实。“另一外人断言:无人能够代替他。
“另一外人评述:失去他,世界就和有他时不一样了。“共同社题:北京市民静静地克制悲痛的心情,排队购买讣告。”
同日灯下又记(这一条是记在《范文正公尺牍》的书皮上):“范、司马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