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慕欧风额覆前刘海 尝异味身陪外国人
翻是阿金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把宝玉袖子拉了一拉,低声说道:“倪阿要出园罢,太阳已经落山哉。”宝玉方点点头,三人携手出园。随后那班年轻恶少亦然跟了出来,见宝玉一上了车,或坐亨斯美,自拉缰绳追赶;或乘脚踏车,连顿双足相随,霎时碌乱纷纷,都在宝玉车前车后接接连连,如蝉联鱼贯,衔尾而行,且前且却,不后不先,从泥城桥那边直到英大马路。
两旁看的人愈聚愈多,大半认识宝玉,又添了一片喝彩之声。内中有一个乡下人,初到上海,从未见过这样局面,他就自言自语的说道:“今天这样热闹,莫非外国的皇后娘娘到这里顽吗?”旁有一人接嘴道:“你不要满嘴胡说,那里有什么皇后娘娘?这就是上海最有名的妓女胡宝玉呢!”乡人咋舌道:“原来上海的妓女身份比官府还大。他坐了马车出来,前后左右还有这许多护卫哩!”众人听了,见是乡下人,不能与他解说,皆拍手大笑而散。其时宝玉坐在车中,十分惬意,以为今朝风头出足,比旧年看跑马时候,换坐郭绥之的扎彩花车更为有兴。少停,皓魄升东,电灯照路,后面跟随宝玉的马车、脚踏车,渐渐的散去了。宝玉的车儿还从四马路一带兜了几个趟子,方始归家,别无书说。
倏忽又过了两天,那个咸水妹果然来教宝玉的外国话。宝玉用心学习,不消一月工夫,已将“也司”、“哑尔来”等口头语说得烂熟;有时与人讲话,也不知不觉的冲口而出,虽则不多,却也有六七十句。宝玉以为足够应酬,不再学习,又谢了咸水妹几十块钱,讨教些枕席上的工夫,不表。
再说那一天,陈华东同着一位朋友来打宝玉的茶围。宝玉问那朋友的姓名,华东从旁代答,说:“这位大少姓康号伯度,是做洋行里买办的。因前天在大马路得见芳容,他实在慕名得狠,所以今天遇见了我,拉我一同到这里,算是我带领引见的。”宝玉听说他是买办,必定是个阔手,竭力奉承。伯度自然欢喜,便交代宝玉道:“明天是礼拜六,我们洋行里下半日就没有事,我想在这里摆一台酒,请请各号家的办货客人,故来关照你一声。此刻我有事,要到总会里去,不能在此久坐了。”说罢,便拖着华东,匆匆的去了,也不细叙。
次日傍晚,伯度与华东等六位客人均到宝玉家里,宝玉曲意逢迎,应酬周到。将近八点多钟,就此摆酒叫局。伯度又添叫了胡秀林本堂,算是讨好宝玉的。饮酒中间,伯度偶与宝玉说笑,宝玉稍不经心,把外国话漏了出来,伯度知他会说,愈加爱怜,故又嘱咐宝玉道:“下礼拜,我本想请几个外国人到金隆去吃大菜,如今你既会说外国话,我意欲就在这里摆酒了。不过,他们吃的大菜须要到金隆去叫才好。”宝玉道:“奴说格外国话是滑头,只怕拨俚笃听见仔,要笑煞格。”伯度道:“不要紧,不要紧,有我呢,你放心就是了。”说罢,仍与众客猜拳行令,吃了好一回酒,直吃到十二点钟,方才席散。伯度与众客一同去了。
宝玉送毕回房,心中甚是忐忑,想起下礼拜有洋人到此,必须购备外国铁床、木器,以及大菜台上的摆设,方显自己的场面。即命阿金、阿珠两人明日到外国家生店内,购办上等的器具,该价若干,俟送来后照给。二人领命,来日自去置备。
相近午餐时候,各种的外国木器,连铁床等杂物一齐用塌车送到,开了一张发票交与宝玉核算,计共七百余元。宝玉如数付讫,即唤他们陈设起来。不消片刻,早已位置整齐,收拾得耳目一新。所有房中原有的东西都铺设在对面房内,让秀林做了卧房。不但宝玉顾盼自喜,指日要与洋人交涉;即秀林也感激干娘,与自立门户时大不相同。
书宜简洁,删去浮文。
自上礼拜至下礼拜,只有七天工夫,宝玉安排一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伯度于上灯之前引着两个西人与三位陪客,一同到宝玉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