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臭三家
逐臭也原本不在主观。霉鲜飘荡,陈香环绕,一个人一生中能吃几条臭鳜鱼呢?它原也不是一个哲学问题,捂着对地理老师的浅见,江湖中的一杯浊酒,能够醉人几十年。
磨山啊,那一座梅花之山,世俗的味道飘临的时候,风雨兼程的岁月,谁人在那里垂钓呢?谁在斜风细雨里迈着悠缓的步伐走过春季?有许多的叩问被我带到了北国,此边是柏树的天下。有一种风,它叫做季风;有一种雨,它叫做梅雨;有一种太阳,它叫做晴川上的汉阳。
臭得其所的鳜鱼,它所具有的淡水鱼之鲜被修订在臭鱼的菜单上时,能够拿什么来表达心中一份记忆呢?逐波而流的是心情,当思想被展平成荷叶状的时候,一杯吓煞人香的碧螺春便饮成银月落波起潮平,旭日出湖滔浪火,擦着记忆的芦梢而过,一千只水鸟也拍不平的波浪,在雾中柔凉地平静。
山南水北的人生,豆瓣一说话,满嘴是酱油。我重又抵达合肥的时候,初冬的凉风开始拂摇肥西树上的叶子。我始知道,合肥有一个肥西和肥东县,两肥相连造了合肥。然这片土地,原来颇瘦,江淮大地,稍欠肥沃。看了巢湖,游了三河,便在合肥吃臭鳜鱼。东道主孝昶兄以臭鳜鱼款待,味蕾为之一振,抖擞出廉泉一般的深邃来。记得孝昶兄领我去包公祠看廉泉时说,民间相传廉泉之水贪官不可以饮,饮必头疼。世间上若有这样的妙事,可分发举国法官各一吨廉泉之水,以便审案时让法官各饮廉泉一杯,再送贪腐嫌犯一杯,饮者头疼自然败露。可惜了合肥有尊包者以廉泉造啤酒,取名廉泉,据说经营每况愈下,遂而破产。果然是,清廉可以祸及啤酒?
食合肥的臭鳜鱼,孝昶兄说,此乃徽菜。我知道徽菜之豆腐,还有狗肉,粉条等等,居然有鳜鱼之臭?合肥的臭鳜鱼,上桌以锅仔的形式持续沸煮。这是一种炖臭,愈热而愈臭,食之,它在于宁波之臭与武昌之臭中间,真若宁波至武昌,合肥亦居了一个中央。我感觉炖臭,隐含有沸沸腾腾的喜欢,世俗之爱,本也是闹闹腾腾,勿饰真情。
我觉得,徽菜的臭鳜鱼,味道更合我心,即便是我才不久去过世界霉鲜中心绍兴,吃过臭苋菜杆和霉千张,仍然是觉得徽菜之臭源远流长,臭味适中,醇臭悠然,臭鲜弥久。自始便思每餐一臭,惜之未然,唯在金环酒店食过三顿臭。
那安徽原也是水乡,若干年前,我骑摩托车从北京到南京,再溯江而上,沿途多见墨水之河,唯至潜山,有村妇蹲河边捶衣,那清新的河水,朴拙的村妇,如若世界久远时光。淮河与长江,则是皖间大水。有关鱼类,我知道淮河影响了中国二千多年。那一天,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看着河流,那清流上有鱼游,故曰:“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这两先生一来一往,从鱼及人,从人而及哲学。此话庄子是这样说:“鱼在水里悠然自得,这是鱼的快乐啊。”惠子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惠子说:“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不是鱼,也没法知道鱼是不是快乐。”庄子说:“请回到我们开头的话题。你问‘你怎么知道鱼快乐’这句话,这就表明你已经肯定了我知道鱼的快乐了。”
臭鳜鱼也是这样,初食臭鳜鱼,孝昶兄说,是臭鳜鱼呢,你怎么也吃臭鳜鱼?我当时就想借了庄子的话,极想回答一句:子非我,安知我不食臭鳜鱼?但看到锅仔上冒泡泡的臭鳜鱼汤,作罢了。有什么可以与食臭鳜鱼的重要性相比?那一个锅仔,打捞最多次数的人,乃我。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