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衔，着湖南巡抚咨送该举人入京充任宪政编查馆提调。

    “诗有两派，一五言，一七言。叔姬喜五言诗，我也于五言下过大力气，三十章《独行谣》费了我百日之功。今日专给你们说五言。”

    叔姬不说话，眼泪水悄悄流了下来。杨度劝道：“莫哭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跟湘绮师说出来，代懿心里对你还是好的，他的缺点就是不能吃苦。这也怪不得，满崽，师母从小宠惯了。贤妻帮夫成才的事例，古来多得很，不要动不动就分开过，这不是办法。”

    叔姬还在迟疑，深知个中况味的杨度忙说：“正是先生所说的，旧愁不应该再泛起，闺人心中只能是远愁。”

    杨钧喜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杨度知妹妹是在为自己的婚姻不幸而借题发挥，也就不再和她争论下去了。

    叔姬起身，拿起诗笺走到公公身边，说：“请爹帮我改改。”

    “好！”他放下诗笺，望着媳妇说，“这首五律写得很好，若置于汉魏怀人诗中，足可乱真。尤其是‘宵长知露重，灯暧觉堂幽’两句，可追南朝梁人‘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叔姬不在，靠窗的黑漆木桌上放着一张花笺。这花笺用长约八寸宽约五寸的白宣纸裁成，上面画着两只淡墨小虾。杨度认出这是齐白石的手笔。齐白石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给最要好的师长亲友送一件礼物，那就是一叠自制的信笺，他在信笺上画一点花或小动物。虽寥寥几笔，却气韵生动，深为大家喜爱。这几年齐白石的名气越来越大，画的画也越来越值钱，他送给别人的信笺也就越来越少了，非他所尊敬所亲密的不送。叔姬的才气为他所佩服，故叔姬每年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三五十张白石花笺。叔姬没有几封信可写，她主要用来誊正自己最后吟定的诗词。

    “我看改个‘远’字好些。这首诗说的闺人怀念出征在远方的丈夫，将‘旧愁’改为‘远愁’，与全诗的气氛更协调些。”

    王闿运说着进了屋、看见书桌上摆着一本碑帖，顺手拿起来说：“我道重子楹联的隶书为何写得这样清秀，原来天天在临帖。这本《石门帖》临了几遍了？”

    杨度看后心情沉重：叔姬不但心绪孤幽，更为可怕的是她至今尚记着“旧愁”，怀念不在身边的远人。这个远人，只有做哥哥的他心里明白，那就是供职翰林院的夏寿田。

    “这‘日夜’的‘日’，又与下面的‘征骑日悠悠’的‘日’重了。”杨钧像是有意为难似的，又找出一个岔子。

    “不要紧，干脆改到底！”这个小小的困难，对这位诗坛泰斗来说算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征骑日悠悠’改为‘征骑岁悠悠’。”

    说完望着妹妹，叔姬红着脸盯住诗笺，一直默不作声。王闿运借着这个气氛，不失时机地兜出他来杨家的真实意图：“叔姬没做声，她还有不同的看法，我看也不能勉强。古人为一个字可吟断数根须，这几个字还可再斟酌。叔姬，明天带澎儿和我一道回去，我们还可以再商讨。你说呢？”

    “好哇，我正想看看你的书房。”

    王闿运松开手，澎儿从膝盖上下去了。诗翁接过诗笺，拖长着声调念了一遍。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嘡嘡”的锣声，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王闿运对杨钧说：“一定又是哪位给你贺喜来了，你去看看吧！”

    杨度问：“何以见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