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善于读书的人,必须把书看做水
皆自札记得来。吾虽不及怀祖先生,而望尔为伯申氏甚切也。
世家子弟,最容易犯奢侈、骄傲的毛病,并不是锦衣玉食才算是奢侈,只要皮袍呢褂多得到处都是、车马仆人习以为常,这样就一天天接近奢侈了。看到乡下人就讥笑他们简陋;见到雇工就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这样就一天天变得骄傲了。《尚书》称:“世禄之家,鲜克有礼。”《左传》称:“骄奢淫逸,宠禄过也。”京城子弟变坏,无一不是由于骄、奢二字引起的,你和各位兄弟们务必要引以为戒。谨记我的嘱咐。
物必先有名,而后有是字,故必知命名之原,乃知文字之原。舟车、弓矢、俎豆、钟鼓日用之具,皆先王制器以利民用,必先有器而后有是字,故又必知制器之原,乃知文字之原。君臣、上下、礼乐、兵刑、赏罚之法,皆先王立事以经纶天下,或先有事而后有字,或先有字而后有事,故又必知万事之本,而后知文字之原。此三者物最初,器次之,事又次之。三者既具,而后有文词。
《尔雅》一书,如释天、释地、释山、释水、释草木、释鸟兽虫鱼,物之属也;释器、释宫、释乐,器之属也;释亲,事之属也;释诂、释训、释言,文词之属也。《尔雅》之分类,惟属事者最略,后世之分类,惟属事者最详。事之中又判为两端焉:曰虚事,曰实事。虚事者,如经之三《礼》,马之八,班之十《志》,及三《通》之区别门类是也。实事者,就史鉴中已往之事迹,分类纂记,如《事文类聚》《白孔六帖》《太平御览》及我朝《渊鉴类函》、《子史精华》等书是也。尔所呈之目录,亦是抄摘实事之象,而不如《子史精华》中目录之精当。
你所论述的看《文选》的方法不是没有见解。我看汉魏的文人,有两点最不能比:一是训诂精确,二是声调铿锵。《说文》训诂之学,自从中唐以后,人多不讲了,宋朝以后,解说经书尤其不明了前人的解释。直到本朝大儒开才始通晓小学,段玉裁、王念孙两家,精心钻研古人文字声音的本源,才知道《文选》古赋所用的字,无不典雅精当。你若能熟读段、王两家的书,就会知道眼前常见的字,大都被唐宋时文人用错了,只有《六经》不误用,《文选》中的汉代之赋也不误用。就拿《三都赋》来说,如“蔚若相如,嚼若君平”,以一个蔚字来概括司马相如的文章,以一个嚼字来概括严君平的道德。这虽然不完全与训诂有关,也足见作者(左思)用字的认真。至于声调的铿锵,如“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碧出苌宏之血,鸟生杜宇之魄”,“洗兵海岛,刷马江洲”,“数军实乎桂林之苑,飨戎旅乎落星之楼”等句,音响与节奏,都是后世所不能企及的。看《文选》,能够从这两方面用心,就会慢慢有了抵达深境的入口了。
(咸丰十一年九月初四日 公元1861年10月7日)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九日 公元1858年12月4日)
字谕纪泽:
接到你八月十四日的信及每天的功课作业一份,分类目录一张。日课单已批明,现寄还。
我在京城中收藏的《子史精华》,温叔于道光二十八年带回去了,想必还在白玉堂,你可以取出来核对,把子目略为减少一些。后世人事日益增多,史册日益繁杂,摘类的书中,事情多而器物少,这是必然的。你仍可以照此抄去,只是希望能与《子史精华》的规模相仿,便是善本。末尾附录的古语中低劣的谑词,虽然不一定没有用处,但不如直接摘抄《说文》中的训诂,差不多与《尔雅》首部的三篇相近似。我也想仿照《尔雅》的体例抄纂类书,以记录每天的知闻不使忘记,只因年岁大了,军务繁忙,终究不能有所成就。或许我稍稍开个头,你将来能继续我的工作把它完成吧。
物体一定要先有名,而后有这个字,所以一定要知晓命名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