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陈粟香舅父
都反对。
看杀猪是我童年又一最感兴趣的事。
陈粟香舅父早年就吸食鸦片。那时,渭卿老人尚在,粟香只能偷偷地吸食,而且量也极小。渭卿老人晚年是个瘾君子,粟香那时吸食的烟膏就是从渭卿老人处偷来的。渭老逝世后,粟香的烟瘾才一天大似一天。母亲带我兄弟两人到粟香家歇夏时,粟香每日要吸食鸦片一两五、六钱。他每日下午四时才起身,先抽一筒鸦片过瘾,然后吃早饭(此在别人则是晚饭),又吸一筒,这才有精神,应付几位上门求医的至亲好友。晚上八、九时,他连吸两筒,那就精神焕发,看书,谈话,都是劲头十足。此后到晚上十二时或次晨一、二时,他吸足了鸦片,这才吃了夜饭,上床睡觉,此时已为次晨三时许了。
粟香舅父虽是医生,却爱看小说。我们去歇夏那年,他正看《花月痕》,过足了瘾,便看此书,还同母亲议论韦痴珠之可怜可惜。但母亲不曾看过《花月痕》,只好改谈别的事。粟香劝母亲也读一下《花月痕》,母亲在白天也曾读了两三回,便不喜欢,没有再看下去。
母亲和粟香舅母每夜陪粟香舅父谈天到九时,便各自回房睡觉,此后,只有大丫环丹凤,小丫环阿巧,侍候粟香舅父直到他也去睡觉。那时,既无人谈话,粟香舅父便一边抽烟,一边看小说,看到中意时,会独自哈哈大笑。
粟香舅父的烟榻,摆在大厅楼上正房的前半,后半是卧室。左右两厢房,比正房小,是狭长的,右厢住着粟香前妻所生的两个女儿:三小姐和五小姐。左厢房平时空着,我们在歇夏时就住左厢房。两个厢房各有前后门,前门通正房,后门则通厕所。粟香夫妇的卧室(即正房后半)却没有后门。这卧室大,厕所即在卧室的一角,用木板隔成一个小房。
粟香请了家庭教师(男的)专教他的儿子蕴玉。蕴玉和家庭教师睡在楼下左厢房内。
每日上午,家庭教师督促蕴玉读书、作文;下午,家庭教师访友玩耍去了。那时,我和蕴玉便偷看粟香舅父的小说。
每日上午,母亲也要我和弟弟温习旧课,阅读新书。下午允许我和弟弟自由活动。这年我十三岁,小学毕业,准备考中学,弟弟九岁,所以温习旧课、看新书,都须母亲指导。
我和蕴玉偷看小说,各不相同。他喜欢看一类的;我那时所看的小说中有《野叟曝言》。这是大约百万言的巨著,我用三个半天时间便看完了。这是跳着看的。不喜欢的部分和看不懂的部分都跳过,此之谓跳着看。
每天晚上八时左右,粟香舅父常要考考蕴玉和我。他点起一枝线香,命我们写一篇短文,长短不拘,但线香燃尽时必须同时交卷。蕴玉和我一面看香,一面写,同时交卷的时多。粟香舅父看了后,对我母亲说:“蕴玉还比德鸿大两岁呢,可是文思不开畅。quot;母亲笑道:“两人兴味不同。蕴玉爱玩,如果他肯埋头用功,自然要刮目相看。quot;粟香舅父点点头。他也知道我们偷看他的小说,便问我看过哪些书。我答:看过《野叟曝言》。粟香舅父吃惊道:“你能看这部天下第一奇书。quot;我说:“看不懂的很多。我是挑着看看得懂的。quot;粟香舅父转而问母亲看过《野叟曝言》没有?母亲答,“没有quot;。这一次,粟香硬要同母亲议论《野叟曝言》了,因为此书谈医学的部分很多。他说:“此书讲到医道的,大都似通不通,有一些竟是野狐禅。quot;
粟香舅父又喜欢作对联。有一次,他对母亲说:“北面一箭之远,前年失火,烧掉了十多间市房,其中有我的两间。今年我在这废墟上新造了两间。附近人家就议论纷纷,说是我既来带头,市面必将振兴。谁不知道,‘乌镇北栅头,有天没日头(按:此是当年形容乌镇北栅尽头小偷、私贩、盐枭极多的两句话),如何有把握振兴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