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姻
样的:母亲教德沚识字,也教她写字,仍用描红。此时家中只有母亲和德沚二人,又雇了个女仆,家务事很少,只镇上亲戚故旧红白喜事以及逢节送礼等事,要母亲操心。母亲每天教德沚识字写字两小时,上下午各一。德沚本应专心学习,但不知为什么,她心神不定。母亲也觉察到了,问她为什么,她说,不知为什么不能专心,对着书,总是眼看着书,心里却想别的。但尽管如此,倒也认识了五、六百字,能默写,也能解释。有一天,二婶来了,知道这情况,便说,一个人,况且又大了,读书识字,难免心神不定。如果进学校,有同学,大家学,就不同了。又说,她娘家的亲戚姓丰,办一个小学,她去试问一下,也许肯收这样大的学生。二婶姓谭,名片生,也识字,不过比母亲差远了,她是石门湾的人。开办小学的是丰家的大小姐,三十多岁了,尚未出嫁,这小学名为振华女校,校址即在丰家(按:这位大小姐就是丰子恺的长姊)。二婶为此特地到石门湾去一次,果然一说就成。于是,母亲就派了一个女佣人划船送德沚去石门湾,插二年级。德沚从此在振华女校,她的同班生都比她小,多数只有十一、二岁,所以她和她们合不来,倒是和几个老师交了朋友。同学中只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和她要好,这就是张梧(琴秋)和谭琴仙(勤先)。张琴秋后来与泽民结婚,谭琴仙是一九二七年在武昌的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女生队的成员。这是后话,现在不多说了。
那年暑假,德沚回家,我也回去,知道她在振华女校读书,果然专心,大有进步,能看浅近文言(那时,振华女校教的仍是文言),能写勉强可以达意的短信。母亲说她聪明,连读三年,那时,就可以自修,再求深造了。但是,事情常常出人意外,德沚在振华女校读了一年半,她的母亲病了,非要她去伺候汤药不可。母亲没法推辞,只好照办。三个月后,母亲写信给我,说我的岳母死了,我应奔丧。我为此又到乌镇。丧事既毕,德沚却不肯再回振华女校了,说是荒废了四个月,跟不上课,不去了。她在振华女校时的好朋友,女教员褚明秀(褚辅成的侄女,褚辅成是民国元年的国会议员,嘉兴人),也来信劝她再去,也无效。褚明秀年纪和德沚差不多,未嫁,但她喜欢看上海出的新书刊,知道我那时的文字活动,因此同德沚特别好。褚明秀见德沚不肯去,亲自到乌镇来劝。母亲招待她住下,就住在母亲房内。褚明秀住了五、六天,这几天内,她常和德沚密谈。后来她要走了,对母亲说,她也不回振华教书了。母亲不便问她为什么不去振华教书。她走后问德沚,才知道褚明秀对于校长的作风不满意,而德沚之所以不愿回去,也是为此;什么赶不上课,只是托辞而已。后来我们迁居上海,褚明秀又来我家,那时她已嫁人,夫妇二人都在嘉兴的秀水中学(教会办的)教书。此是后话,趁此一提。
现在再说德沚在家,此次倒安心自修,还订了自修计划,上午请母亲教文言文一篇,下午她作文,请母亲改。我和母亲觉得这也好,不一定进学校,而且母亲一人在家,总有点寂寞,有德沚陪伴,自然更好。
此时已将开春,我回上海。这一次,我在乌镇住了将近三个星期。
谁料又有意外。我回上海不久,母亲来信说德沚又要出去读书,这回是受了王会悟的影响。王会悟原是邻居,她是我的表姑母,年龄却比我小。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湖州的湖郡女塾去读书了,据母亲来信说,好象刚去了半年。王会悟劝德沚也到湖郡女塾读书,把这个学校说得很好。德沚因此也想去。
母亲不知道湖郡女塾是怎样一个学校,但我在湖州念过书,知道这是一个教会办的学校,以学英文为主,和上海的中西女校是姊妹校,毕业后校方可以保送留学美国,当然是自费,校章说成绩特别好的,校方可以担负留美费用,这不过是门面话,以广招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