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如此。

    我在第二房从二月住到七月，在袁耀权被判无期调走后，就一人独居。七月里修房子，我改调十一房，十一房是大房，quot;容积率quot;五人，但我亲眼见过关到十一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睡的。我住入十一房后，改关三人，另二人是第三房的李国龙（辅仁大学学生）和高时运（高山族县议员，我开玩笑，说他的名字读起来像quot;狗屎运quot;）。李国龙是我的小兄弟兼崇拜者，高时运与世无争（至少与平地人无争），由我做龙头老大，三人相依为命，倒也痛快。一九七二年七月十四日下午，忽然外面哭声大作，远远地听到一个人连哭带喊，渐渐过来，中间还夹着脚镣拖地之声。不料到了我们房门口，忽然房门大开，一个大汉，满面泪水、满身汗水、上身赤条条、下体只穿内裤、挂着脚镣，被监狱官和马士官长一拥而入。大汉不是别人，就是黄中国！黄中国一进房就大喊：quot;李先生啊！

    什么案子嘛！他们判我死刑啊！quot;声音发自山东男低音的一种嘶喊与绝望，令人悲愤、令人同情。马士官长向我说：quot;李先生，我们老乡情绪不稳定，我们不得不偏劳你照顾他，代他写个状子。quot;随即对黄中国说：quot;你别担心啦！有李先生照顾你，给你写状子，包你无罪回家。戴几天脚镣，不算什么。quot;

    黄中国听了，突然双膝跪倒，噗通噗通向我磕起头来，大喊：

    quot;李先生救命！李先生救命！quot;我赶忙将他扶起来，弄得身上都是他的泪和汗。我安慰他，说：quot;不要担心，有李先生在，一切都没问题。quot;就这样的，折腾了两三个小时，黄中国情绪稍微平静。晚饭到了，大家席地而坐，要开吃了，黄中国忽然从行李里掏出五条鸡腿，那天正好中午加菜，囚犯每人一吃一惊！黄中国分了两条给我，李国龙、高时运各一条，他自己一条，就大吃起来，了无异状。饭后我向李国龙偷偷说：

    quot;这家伙原来是政经分离的呢！判死刑归判死刑，大吃大喝归大吃大喝，两者互不相干。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胖了吧？quot;

    黄中国加入十一房后，十一房人丁旺了，不久来了胡炎汉（中正大学毕业，辅委会简任官）、黄毅辛（《中国时报》采访主任），后来高时运调走、黄毅辛出狱，又来了崔积泽（牛哥、黛郎和我共同的阴友）。整天跟黄中国相处，发现他为人淳朴忠厚，他是山东莱阳的农民，粗识文字，在抗战胜利前夕，他只身跑到青岛，去做海军，但他不知道那是quot;伪海军quot;（日本统、台下傀儡政府的海军），所以不久胜利，就变成了quot;汉奸quot;我笑他：quot;要做汉好早做啊！为什么日本人要完蛋了才去做汉好呢？quot;他苦笑说：quot;谁晓得呀！我们是乡下种田的，只晓得去青岛入海军，谁晓得是谁的海军呀！quot;黄中国因为做了海军、上了贼船，在一九四九年，就因不准退役、跑到台湾来。后来他退了伍，辛苦成家，在吴兴街开了一家小米店，又因赌博纠纷，被他莱阳同乡打主意，想挖点钱。大概黄中国有点小气，不肯破财消灾，就被整起冤枉来，被诬告于一九四五年农历七月间，在共产党占领下的莱阳绕岭区，干过共产党的指导员；后来派到辇至头村地方、干过共产党的小学教员。就凭这点单薄的人证和罪名，就被警备总部军法处初审判决quot;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quot;了！黄中国初审判决的案号是quot;一九七二年度初特字第四十六号（61）秤理字第四二六九号quot;，我仔细研究了它的内容，在一九七二年八月十二日，终于完成了quot;军法声请复判理由书状quot;，我共分十四点来为他喊冤。写成以后，黄中国对我感激涕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