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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三叠纪
不在话下。

    在为黄中国写状子后两个多月(一九七二年十月二十七日),我在牢里翻到约翰·多恩(Joire of it self;everyman is a peeceof tinent,a part of tory oknoolls。Ittolls for thee.),译之如下:

    没有人能自全,

    没有人是孤岛,

    每人都是大陆的一片,

    要为本土应卯

    那便是一块土地,

    那便是一方海角,

    那便是一座庄园,

    不论是你的、还是朋友的,

    一旦海水冲走,

    欧洲就要变小。

    任何人的死亡,

    都是我的减少,

    作为人类的一员,

    我与生灵共老。

    丧钟在为谁敲,

    我本茫然不晓,

    不为幽明永隔,

    它正为你哀悼。

    黄中国看到了,似有所悟,他要求让他抄一份,我同意了,于是他趴在本板上,很吃力地抄了一份。这时复判判决迟迟不下来,他心中忐忑,自然是人之常情。他一再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下来,我说大概就在这几天吧,我当时已知道军法处的习惯:他们要枪毙人,复判的决定,是拖至施刑前一两小时才通知的,通知的时候,已经把人犯五花大绑了。所以,黄中国得知死刑判决确定之日,也就是押赴刑场枪毙之时,他是不可能事先得知的,可是,这一真相,我是不愿透露给他的。

    由于我对国民党的习性颇有研究,我预感黄中国的案子,虽然经我细心写状,也是无济干事的。黄中国的处境,是凶多吉少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一九七二年十一月一日的清早五点点钟,十一房的房门突然间被打开,七八个禁子牢头冲进来抓住他,用布条缠住他的嘴巴,把他架出房门。黄中国的声音,在布条缠嘴的时候,立刻就由哀嚎转变成另一种嘶咧,我一生中,从没听到人类能够发出那种声音。我坐在那里,披上小棉袄,目击全部快速动作的完成与离去,神色夷然。远远的,又一两声黄中国的惨叫,在冬夜中,声音凄厉可闻。他显然是拖到安坑刑场去了。

    先前黄中国家人送来一堆水果,李国龙说黄中国小气,不肯分给大家吃,我说谁吃这些水果,还不知道呢!黄中国被拖出去后,这些水果,胡炎汉、崔积泽是忌讳的,我和李国龙分吃了,真是quot;一饮一啄,莫非前定quot;,本来该在黄中国肚里的,却装进我们肚里了。

    当天晚上,大家谈起清早的事,胡炎汉说:quot;在那样可怕的情形下,你李敖可以冷静的做一个旁观者,还不忘记照顾热水瓶,你可真狠!quot;我说:quot;希腊左巴在亲近的人死去时候,他提起亲近的人心爱的鹦鹉,走出去了,死者已矣,救活的更重要,并且,在观察人间万象的时候,你必须冷静,有一天,我会为黄中国做更多的事。quot;

    十二年后,一九八三年六月九日,我花了十个小时,写了一篇《我最难忘的一个quot;匪谍quot;》,细述黄中国的哀史,作为国民党统治下千万血泪的一页。黄中国是中国农民,他在乱世里,莫名其妙的卷入政治漩涡,阴错阳差的客死异乡刑场。他无识无知,但其遇也哀,一如鲁迅笔下的阿Q。黄中国的悲剧是他纯属小人物,人微望轻,以致被当成quot;匪谍quot;给quot;缴quot;掉。他死后,李国龙问我:quot;难道军法官不知道黄中国根本不是匪谍?quot;我说:quot;怎么不知道!当然知道。只是国民党要表现捉拿匪谍的成绩,不枪毙一些人,就会被上面打官腔。在这种邀功缴卷的要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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