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正在视察洋炮局新厂区，几天没看报纸。等他回到府上，事态已然发酵，就连他家厨子都朝己挤眉弄眼，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马清臣看了报纸，两条整齐的胡子都气歪了。

    古妻子嫁妆归丈夫，怎还有那无聊的人，在这种常识上做文章！

    关键还得到了己妻子的默许！

    妻诉夫，她还真想得来！

    想找郜德文质问几句，人家早就分居别院去了——马清臣学习大清官员的优秀传统，置了好几个大宅子，用来社交宴请，己也以冬暖夏凉的换着住。官太太为了疗养，搬去另一个宅子暂住，也是很寻常的事——夫妻两人每天挤在一个炕上不分开，那是平头百姓才做的寒酸事。

    马清臣气不过，当即也提笔挥毫，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回应，引用了无数传统规则和英国法条，表明使用妻子的嫁妆是丈夫天然不侵犯的权利，并且妻子起诉丈夫，不管是在英国还是大清，本身就是违反法律的不道德之举。请E.C.班内特先生悬崖勒马，否则闹得斯文扫地，勿谓言之不预云云。

    《北华捷报》不得当事双方在他的报纸上打嘴仗，当即火速原文刊登。

    E.C.班内特也立刻回应：“并非是您的妻子起诉她的丈夫，而是一位有正义感的、和她毫无利益关系的绅士，以他己的名义，向马戛尔尼先生讨个说法……既然马戛尔尼先生如此坚决地认定己的做法毫无瑕疵，那，法庭见。”

    租界里难得有这种喜闻乐见的夫妻互撕，一时间，各位太太小姐的午茶桌上，飘荡着有趣的新谈资。

    这位中国太太是怎跟她的丈夫认识的？他的丈夫是如何追求她的？他的婚礼是如何办的？他平时在家说什语言？她会不会像其他中国妻子一样，给她的英国丈夫纳妾？她会让丈夫看她的脚吗？她会不会按照中国的习俗，溺死他将来的女？还有最关键的——她和那位E.C.班内特先生，又是什关系？

    博雅小洋楼迅速恢复了午茶业务。以康普顿小姐为首的一干洋人闺蜜，尽管半数以上都家中生变，零花钱紧缩，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窥秘的心思，又重新聚到了一起，并且吩咐林玉婵：

    “露娜，准备些精致糕点，红茶水果就够了，我最近在控制体重……”

    其实是曩中羞涩。

    林玉婵忍笑应了，给她一人切了一盘应季的大西瓜。

    “敞开了吃，放开了吃，我请客！”

    再苦不苦八卦，大家叽叽喳喳议论得入迷。

    康普顿小姐拼命忍着笑，也跟着煞有介事地声讨臭男人。

    还不忘澄清：“班内

    特先生纯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跟那位中国太太没有超越友谊的交情哦！”

    ……

    不光是在租界，就连很关心洋人家务事的华界，也开始有人讨论这则跨国八卦。究其原因，是几大华人船行最近抢客源，赶时髦，在客船上讲解洋人报纸，以娱大众。“马清臣嫁妆案”然成了其中的明星题材。反正都是夫妻那点事，也没有文化隔阂，小孩子都听得懂。乘客从浦西听到浦东，从宁波听到无锡，从杭州湾听到苏州河，听完了还会唏嘘两句，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洋人家里原来也那麻烦。

    有人还会感叹，好好的一个有钱人家闺女，居然眼瞎便宜了洋人，想来是贪慕虚荣，以致咽苦果，真是怜恨。进而得结论，嫁人还是该嫁中国人——老实肯干，通晓礼义，尊重妇女，就算生得矮点黑点，身材样貌又不当饭吃。况且男人瘦小，打起老婆来还没那疼呢。

    总之，这案子以惊人的速度横扫华夷两界。日英国领馆院门一开，把群众的期待感推到最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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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玉婵叫的马车早在一